從爸爸頭裡生出來的女兒（們）

過去沒多久，曾有女性用品廠商用發臭魚類的形容來推銷自家產品，完全忘記自己主要客群是女性……也真是驚悚的一件事。自己是女性，或正做著與女性有關的事務，本身卻討厭女性，這現象不少見，在神話裡，這樣的女神也不少見。

當中最有名的，應該是她爹不想讓她生下來，索性一口吃掉還懷著她的她媽。沒想到她流入她爹大腦，讓爹爹頭痛欲裂──物理上、貨真價實的那種，最後終於有個好心人用巨斧一把劈開她那風流老爹的頭，她閣下便從頭裡蹦了出來──

雅典娜。理性的女神，智慧與戰爭之神。希臘神話中的三大處女神之一，在神話象徵的各種意義上來看，她都是爸爸的女兒。

這位女神創造紡織，但在面對人類挑戰時，一怒之下把對方變成蜘蛛（還算有惻隱之心，想想她的兄弟阿波羅是直接把挑戰對手的皮給扒了）；與其他女神競爭比美，輸了之後決定毀滅該國家……令我印象最深刻的神話，莫過於她對待美杜莎的方式了。

美杜莎的神話來源有兩個，但我比較常看到是後一個，這一個寓意也更深：

在雅典娜神殿裡的女祭司美杜莎，因為貌美而吸引海神波賽頓。波賽頓面對這樣一位美女，他選擇了最不堪的一種：強暴她，而且地點就選在雅典娜的神殿裡。

作為美杜莎敬奉的女神，雅典娜得知這件事，沒有衝去與波賽頓理論，反而怪罪美杜莎：都怪妳長得太漂亮，還把神殿弄髒了！為了懲罰美杜莎，雅典娜奪走她的美貌，將她變成滿頭蛇髮的女妖。後來更唆使柏修斯去砍下美杜莎的頭，帶回來給自己。

想想，這簡直是女下屬被直屬女長官的長官性侵後，直屬女長官立刻火掉下屬還把罪都推到受害者身上的故事啊！

直到現在，我們幾乎可以天天看到類似故事與以下言論：都是妳穿得太少了、女生就要保護自己啊、都是女生自己的問題……這樣的責怪，不是只有男人會說，很多女性也會這麼說。

有時我覺得說這些話的女性，也許都如雅典娜一般，是爸爸的女兒。父權的女兒不少，甚至連我自己也曾經是。直到我發現世界上有別的選擇，每一件事情都有選擇，如同在寫出傷害她人的話之前先想一想，是一種選擇一般。每一個選擇都讓人成為更好或更壞的人。

之前看過的神話解讀中，常常提到美杜莎是憤怒的象徵。但我想，她的悲傷更大於憤怒，絕望更勝過一切。作為雅典娜的貞女祭司，她不但被強暴，還被自己獻出身心的女神、應該是最了解自己的那個同性別的神奪去美貌、化作女妖，甚至可以想像當雅典娜叫唆柏修斯去殺美杜莎時，美杜莎已經被眾人放逐，離開她熟悉的生活──雖然也許放逐反而是件好事。

美杜莎的醜惡是被動的、被害的，且在兩個故事裡，美杜莎都沒有說話。

沒有聲音的美杜莎，被斬下頭顱安放在雅典娜盾牌上的美杜莎，她在想些甚麼呢？

（2021舊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