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琴的兩種《抉擇》

開老爺車的好處之一，是可以聽錄音帶。不少新車連CD PLAYER都沒有了。

然而前些日子，老車報廢。於是錄音帶在我手中，不再發聲，變成單純的時代趣味。

老物之中，常可窺見過去的生活，過去的歷史。雖然歌不再轉啊轉的放出來聽了，但還是有個小小的故事，可以轉啊轉的偷偷的跟你說。

手中有卷蔡琴的錄音帶，是鄉城唱片公司出品的精選集。

鄉城唱片成立於1977年，在1980年代曾風光一時，但於1990年代後急速衰落。現在知道的人恐怕已經不多。

此卷錄音帶標明「蔡琴 3.」，可見所謂「精選集」應當是一個系列。不過我手上就只有這卷。

封面印上的主打歌有三首：《恰似你的溫柔》、《抉擇》、《出塞曲》，都是至今傳唱的名曲。 還有很多排不上主打歌的曲子，今日也已成經典，如：《被遺忘的時光》、《再愛我一次》等等。

而有意思的部分，在於《抉擇》這首歌。 錄音帶裡蔡琴唱的歌詞，和錄音帶包裝上印製的歌詞，並不相同。

包裝上歌詞，是現代大家所熟知的版本。

偶爾飄來一陣雨 點點灑落了滿地

尋覓雨傘下 哪個背影最像你

唉 這真是個無聊的遊戲

偶而飄來一陣雨 點點灑落了滿地

也許雨一停 我就能再見到你 也許雨該一直下不停

朦朧的眼 朦朧的雨

臉上交橫的是淚是雨

我在街頭佇立 心中已經有了決定

卻不知小雨是否能把你打醒

偶而飄來一陣雨 點點灑落了滿地

也許雨一停 我就能再見到你 也許雨該一直下不停

而，錄音帶中蔡琴所唱的，卻是另一個版本的歌詞：

偶爾飄來一陣雨 點點灑落了滿地

尋覓雨傘下哪個背影最像你

看熙來攘往人群中沒有你

偶而飄來一陣雨 點點灑落了滿地

也許雨一停 我就能再見到你 也許雨該一直下不停

朦朧的眼 朦朧的雨 眼前呈現著美好遠景

我在街頭佇立 心中已經有了決定 我想那小雨一定能把你打醒

偶而飄來一陣雨 點點灑落了滿地

如果雨一停 我就能再見到你 那是我最好的抉擇

會出現這種差異，當然是因為當年黨國威權時代下的「歌曲淨化政策」所致。

梁弘志所作的原版歌詞，意境甚佳。「也許雨一停，我就能再見到你，也許雨該一直下不停」，正是戀人心裡不願面對現實的糾心之語。

但看在國民黨的審查官員的眼中，歌詞中如此猶疑，不能抉擇的態度，莫非是在暗示……在國民黨與共產黨兩者之間，不能作出抉擇？這是想動搖全國軍民同胞的民心士氣和反共鬥志嗎？

所以好好的一首歌，就變成一場哭笑不得的鬧劇。

朦朧的眼，朦朧的雨，卻能「眼前呈現著美好遠景」。這人是瞎了還是怎麼樣？

如果雨一停，我就能再見到你，卻說「那是我最好的抉擇」。有病嗎？這個如果的結果，根本和你的主觀抉擇沒關係好不好。

而這一切，也只有當國民黨的黨國體制瓦解，威權不再之後，蔡琴才終於能唱出梁弘志的原版歌詞。

這卷錄音帶是精選集，收錄的《抉擇》是蔡琴所唱的早期淨化版。但在印製歌詞時，大概沒有注意，便印上了精選集出版當時已經不再是禁忌的原版歌詞。

這個小小的誤差，變成一個時代的小小物證，見證了台灣大大悲哀的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