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湾（3）

第三章

钱一祟对古知事建议道：“您是民国的新派官员，我建议还是按照民国新礼，在新政府的成立大会上，举行一次就职典礼，不仅可以把您的风采向全县展示，也可以借此展现您的威望。”

古德隆一听，好家伙，想得比我还周到，对，举行就职典礼，他参加过省长的就职典礼，那气势，那场面，庄严肃穆，震摄天下。当下就吩咐道：“钱先生，谢谢你对县府工作的建议，今后还请继续大胆参言。”

钱一祟听到知事老爷对他的肯定，高兴万分地答道：“谢谢老爷赏识，鄙人一定竭尽所能献计献策。”

“好吧，你们去具体操办吧，等准备好了后就通知我。”

那些旧僚属，一个个也早就盼望着召开新政府成立大会，好让自己的新职位有个着落，虽然这段时间大家都还是在以前的岗位上勉力工作，但是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众人一商量，成立了一个新政府成立大会筹备委员会，又一致推举钱一祟当了主理，其他同僚做他的协理。完事之后，众人又把筹备委员会的名单交给知事老爷过目，古知事大大表扬了大家一番。

一个礼拜后，新政府成立大会暨新知事就职典礼正式举行。德隆先生整顿好仪容，戴上礼帽，拄着文明棍，在众僚属的簇拥下出发了。大会安排在桑布镇高等小学堂里，因为只有这里有一块又大又平整的广场，德隆先生到了会场，见场地里早坐满了各路头面人物，有各旧部的部门领头，有各乡的乡长，还有特意邀请来参会的诸多乡贤、乡绅，会场外围，希希拉拉地站着几个执勤的警员。

古知事在众幕僚的陪同下，径直走上了宣讲台，先是宣布新政府成立，接着就发表了他人生中第一次就职演讲：“诸位，德隆这次有机会来到贵地，替乌嶂县的父老乡亲服务，倍感荣幸。从今天起，我就算是走马上任了，本县的一切事务，还要仰仗各位，希望大家共同努力，为实现具有中国特色的三民主义社会而努力。各位，何谓三民？就是民有、民治、民享之三民，从今天开始，本县的一切权益，都是全民的，本县所有的事务，都应是民众参与的。三民主义，实为本县的基本路线，动摇不得。谁有违反，就是对国家不忠，对民众不爱。”

古知事发言完毕，郭里芒代表所有旧部属发言，他的声音有点嘶哑，刚从窑子里东歪西倒地走出来，和几个婊子玩了一夜骰子，不过声音很洪亮：“本人一定戮力协助古知事完成各项工作，推进本县新政，凡有违背古知事实现三民主义者，即为本县公敌，本人必将惩之而后快……”

郭里芒发言完毕，区乡代表发言，然后乡绅代表发言，都是些拥护新政府和宣誓效忠知事先生的话，古知事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不管说话人真心与否，但是只要有这个气场存在，就可以收到彰显威势的效果。

代表发言完毕，钱一祟宣布大会结束，具体人事安排，请各位同僚敬候佳音。众人一听人事安排还没有定下来，就开始着急起来，不知道知事老爷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几个明眼的在心里嘀咕道，不烧香拜佛怕是不行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古知事坐在家里，接受部属源源不断地进贡。所有僚属只有郭里芒的礼最多，因为也只有他的职位最肥缺，钱一祟的礼送得最少，不过古知事并没有打算弃用钱一祟，他的溜须拍马之才能，将来大有用武之地。

等到行贿者都送得差不多了，古知事才公布各机构官员的任免，并把任免情况递交给上级部门，提请上级部门批准。

具体安排如下：

总务科科长崔石元，负责一切杂务。

征收科科长钱一祟，负责全县财政和税务工作。

案牍科科长赵远程，负责案件审理及监狱管理，另外任命童铁志为案件协审员，任命龚龙云为典狱员。

警务科科长郭里芒，警佐胡耀辉，负责全县治安工作。

军务科科长鲁呈祥，同时兼任县民团总司令。

实业科科长徐运来，负责全县农、工、商各界工作。

一共九个阁僚，古知事把崔石元和鲁呈祥都安排进了政府，并放在很关键的位置，一个负责总务，还是他的大内总管，一个负责军务，是他专政的权力保证。其他旧僚属，凡事没有送礼的，都降为普通科员，只有钱一祟，虽然礼送得少，但是他对自己殷勤备至，所以也给了他一席职位。古知事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凡是巴结讨好他的人，就有甜头，凡是不主动献媚的，就会倒霉，不过，这只是第一招，往后的治理招数还多着呢。

古德隆已经完成了他的第一步工作，打开乌嶂县的工作局面，安排了新的人事，捞到了第一笔钱财，不过，这不是他要的结果，他心里的目标，不知要比这远大多少，他现在的状况是，万里长征还只走完了第一步。他要把乌嶂县的一切都变成自己的，把所有的财富都变成他的私有，把所有男人都变成他的奴仆，把所有女人都变成他的臣妾。

没想到做官捞钱是这么简单，古知事坐在知事厅里，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和他以前在省城谋生相比，那真的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在省城的时候，虽然从事的是暴利行业，但是那要冒多大的风险，要花多大的心思，还要烧多少香磕多少头！并且即使是高利润，在给各方打点之后，也所剩无几。看看现在，简直就是坐在家里收钱，这只是个开始，到他实现新政的那一天，滚滚的钱财会挤破他的房子，那些金子银子钞票哗哗地流进来，会让他目不暇接。

又是一个艳阳天，古德隆早早地来到县公署办公厅办公，他批阅了一会文件，站起身准备活动活动筋骨。突然听到外面人声鼎沸，走出去一看，好大一群人正围着崔石元说话，其中一个人说道：“我们都是来击鼓喊冤的，现在政府革新了，把鼓也革没了，我们怎么喊冤呢？”

古知事忙对大家喊道：“乡亲们，我是新任的知事，就是以前你们喊县太爷的，现在都是民国了，是国民政府了，你们有什么冤情，直接到我办公室来说明，不用击鼓喊冤了。”

崔石元科长也强调道：“现在的政府就是专门为老百姓做主的政府，你们有啥事依次向古知事反映。”

一个为首的老头还是忍不住给德隆磕了一个头，古德隆和崔石元一起上前扶起了这个老人，客气地对他们说：“老人家，有啥冤屈，请详细讲来，新政府替你们做主。”

老人叹了口气说：“我们都是北垣乡的乡民，专门来告李阿宝一家的，我告他大儿子强占我的儿媳做姨太太。”

另一个老人也申诉道：“我告他家霸占我家的三分良田。”

“我告他家的家丁，无故打伤我的老父亲。”一个年轻人说道。

“我告他家的恶母狗，咬死了我的孩子，还说活该。”一个妇女说道。

“什么？你们都要告他？”崔石元科长疑惑地问道，“阿宝老爷可是有名望的人，他会干这种事情？”

“干这种事的人，难道能是没有名望的人？一般老百姓，怎么可能干这种事情呢？这不都是有权有势的人干的吗？”其中一个青年愤愤不平道。

古知事听到这话，内心里忽然生出不快之意，马上阻止道：“你这话只能安在一部分人的头上。”

崔科长又问了一句：“既然大家有这么多积怨，为啥现在才来告状？”

“我们都告了多少次了，可每次县太爷都偏袒李阿宝这个恶霸地主。”为首的老头说道。

“乡亲们，你们都回去吧，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我准备马上成立调查组，到北垣乡专门查处李阿宝违法乱纪之事。我一定会替乡亲们做主，一定会让恶人不得好死。”

众人看新知事不仅没有一点官架子，还如此替乡亲们说话，就兴高采烈地回去了。

第二天，县知事公署里，古知事对全体属下讲话，他慷慨激昂地说：“这几天，有很多乡民前来反映北垣乡李阿宝地主鱼肉乡里、作恶多端的事实，县政府准备安排专员进驻北垣乡，专门调查乡民冤情，替百姓做主。各位同僚们，如果有关于北垣乡李阿宝地主违法乱纪的材料，请尽快揭发出来，这是你们表明立场的好时机。”

说完这番话，古知事当即就安排人事：“任命案牍科科长赵远程为全权专员，警务科科长郭里芒为协管，带领属员若干，即日出发，进驻北垣乡，调查北垣乡阿宝地主家族贪赃枉法之事。”

各位僚属心里都不约而同地惊叹起来，李阿宝可是全县最有名望的人物了，其势力盘根错节，和几级政府都多有瓜葛，要想扳倒他，没有尚方宝剑，可能不太容易，知事老爷要拿他开刀，这下有好戏看了。

几天过去了，古知事没有接到一个僚属对阿宝地主一家的举报，这是怎么回事？是阿宝地主跟他们多有来往，感情很深，僚属们不忍心揭发？还是他们曾经接受过阿宝地主的不少贿赂，怕揭发阿宝的同时也暴露了自己？还是阿宝根本就没有值得揭发的违法事情？

古德隆决定召开一次专门会议，来检举揭发李阿宝地主，不料这场会不仅没有起到揭发李阿宝的目的，反倒成了李阿宝的救驾会。众人都说，这肯定是乡民陷害阿宝地主的，以我们对他一家的了解，他不可能干这些事情；李阿宝是一个有仁有德的大好人，大善人，是全县数一数二的开明绅士，他家几十年来，对本县贫苦百姓多有义举。

实业科科长徐运来还说：“那年大旱年，阿宝地主拿出了全部积蓄，养活了全县一半以上的灾民。”

钱一祟对古知事特别劝谏道：“如果仅凭几个刁民的言语，就把阿宝地主打倒，那会招来更多百姓愤怒，我建议等调查组回来后再说，如果万一有重大违法事件，再来处理他也不迟。”

德隆听钱一祟这么说，心里明白他既是替李阿宝说情，又是给自己找台阶下，于是马上同意这个建议：“就按照钱科长的意见办，等调查结果出来后再说。”

古德隆不愧是在省城里混了红白黑三道的，他马上预感到事情不是他想象的那么简单。并且，几天过去了，也不见阿宝地主来县城活动，更不见他来对自己行贿。他知道阿宝这趟水很深，要慢慢趟。他也略略地估计，派出去的专员不会有什么收获。

几天之后，赵远程和郭里芒带着一干属员回到了桑布镇，果然不出古德隆所料，他们汇报的情况是，阿宝地主一家均无违法乱纪的事情，上次一干刁民所谓喊冤，纯属诬告。

凭古德隆的嗅觉，他知道县公署的这班人几乎都是阿宝的庇护神，不然的话，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出面揭发阿宝。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呢？难道他们不怕丢了官帽子？想前段时间，自己下车伊始，众多僚属都争着给自己送礼，讨一个好官位，情况真的是此一时彼一时也。

古德隆不愧是玩阴谋诡计的高手，他马上犒赏这一干人，并宣布李阿宝地主是无辜的，是被诬陷的。

郭里芒家里，李阿宝地主的大儿子李成玉拿出一锭沉甸甸的银子，放在了郭里芒的面前。郭里芒抚摸着银子，眯着一双小眼睛问道：“其他人员，都打点到位没有？”

“我这就去一一感谢。”李成玉回道。

刚上任就遇到了这样尴尬的局面，自己的政令居然不起作用了，公署里上上下下的僚属，好像都在跟自己做对。还是钱一祟私下了说了真话，他说：“知事老爷，您确定一定会扳倒李阿宝吗？”

是的，他也不确定，李阿宝的关系硬着呢，不仅跟县里的各个部门有利益绑定，还有联通省府的关系。说不定还没有整到他，自己的知事帽子就被摘了。这样一想，古德隆也就明白了许多，那些下属其实也不是跟自己做对，因为他们只可能站在实力更强大的一面。既然这样，我为什么不也这样做呢？我为什么不和阿宝地主团结一心呢？我不仅要和他搞好关系，我还要利用他，把这些势利的下属一个个给踢走，然后换上能替自己出生入死的人。就像崔石元和鲁呈祥这样的人，只可惜现在他们两人还帮不上自己太大的忙，要跟这帮旧下属斗，只能借助于阿宝地主的力量了。

古德隆打定主意，吩咐总务科科长崔石元道：“崔科长，你选个好日子，我们一起去拜访阿宝老爷。”

崔石元听了很好奇，对他说：“从来只听说乡绅来拜访县太爷的，没有听说县太爷主动去拜访乡绅的。”

“现在是民国了，要礼贤下士，广纳良才。再说，我们是民国第一届政府，要革新的地方还很多，如果不能团结这些乡绅们，我们的改革将无法进行。”

“老爷高明，这些主意我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崔石元跟了德隆老爷这么多年，除了忠诚和办事井井有条外，估计真的是没有能力产生各种心计了，不然，早就被一脚踹了。现在让他管理总务之事，也是量体裁衣，因人定岗。

德隆老爷早已习惯崔石元的赞美，他无动于衷说道：“崔科长，你先通知一下北垣乡乡政府，要他们做好准备，我们去拜访李阿宝老爷，可能要在北垣乡过一宿。”

一个晴朗的早上，古知事正式出发去拜访李阿宝地主了，警务科长郭里芒特意挑选五六个能干警员，一路护卫古知事。

古知事和崔石元科长一人坐了一台二人轿，向着县城西北方向走去。走过了一段平原地，就进入了绵延不断的云玥山。一路上，众人都默默地走着，虽没有像以前那样，有专门的衙役在前面鸣锣开道，不过，看着这些穿着整齐军事制服的警员，拿着长长的火枪，那架势，比鸣锣开道不知威风多少！

日头偏西的时候，一行人才来到北垣乡，北垣乡是乌嶂县西北部一个地势比较平坦的山丘地区，在云玥山之北。还没有到乡公所，众人就见几个人急急忙忙地朝这边奔来，领头的是乡长李有才，阿宝地主的侄子。他带着几个乡丁，一到轿子前面就跪了下来，给知事大人请安，代表全乡父老欢迎大人来到北垣乡。古知事不得不停轿下来，扶起他们，一边批评一边教导：“现在是民国了，我们一律平等了，这些旧礼也要废止了。”这句话他自上任来，就到处宣讲，可是他不明白为什么人们总还是习惯下跪？

李有才露出无比慷慨的奴颜媚骨，将一行长官请进乡公所，一边走一边抱歉地说：“知事大人，总务大人，鄙人接到通知太晚，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如有不周之处，万望海涵。”

古知事当即就批评了他：“我们出行是为公事，吃点苦也是为了国家，我们都不要太计较个人得失。为了民国的理想，为了三民主义，为了所有民众的福祉，我们就算再苦，也是值得的，一个人是为什么而活？为了理想，为了民众的利益。”

这些金子般的感人话语，是李有才从未听到过的，这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乡长，觉得古知事的高大形象是仰之弥高、钻之弥坚。其实这些话，古德隆在省城里天天都听得到，只要是跟官场的朋友打交道，那些朋友都会说些冠冕堂皇的话语，听多了，也就渐渐麻木了，不过世事易变，如今的他却把这些话派上了用场。那些没有听过此话的土包子们，竟感动得五体投地，投地就投地吧，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皇帝威严无比的本质原因，不是靠武力，而是靠包装！经过包装，任何人都可以成为供人跪拜的神灵。

第二天一早，古知事在总务科长崔石元和北垣乡乡长李有才的陪同下，来到了李阿宝绅士的家里，对他进行亲切地慰问。

阿宝地主正值中年，已经是儿孙满堂了，大儿子李成玉已经结婚生子，小儿子李成锦也成人长大，在省城游学，只不过还没有发迹。

要不是侄子李有才昨天私下里通知他，他怎么也不会相信，县太爷会亲临他家。一家人又是磕头又是请安，诚惶诚恐地接待县知事大人，在阿宝地主家的历史上，知事大人亲自临驾拜访，是从来就没有过的事情。

古知事开门见山地对他说：“先生，我此行是来学刘备访贤的，专门向您请教本县发展大计，不知先生是否愿意献上美芹之言？”

阿宝地主不知古知事葫芦里装的什么药，小心翼翼地回道：“知事大人，鄙人无才无德，哪有能力替庙堂谋划？”

古知事没有和他继续客气，转过话语，问阿宝地主道：“听说令郎一直游学省城，多才多能，何不劝他回乡，为乌嶂县父老乡亲服务。”

“唉，知事大人不知，我几番劝他回乡跟我一起务农，可是他眼高手低，偏偏要赖在大地方混日子，也不知要混到什么时候才能醒悟。”

“令郎所学为何？现准备作何打算？”

“警务学堂二期毕业，现在省城某个民防机构做个编外巡查。”

“足下修书一封，恳促令郎回来，我让他做乌嶂县的正式警员。”

“谢谢知事大人抬举，只是按照惯例，我付不起这么多捐银。”

“我一两捐银都不要，现在本县准备推行新政，第一条就是要整饬行贿受贿，再说，任人唯贤，是本县推行大同社会的基本政策。”

“那鄙人只能是感恩戴德，唯知事马首是瞻。”

德隆一行在阿宝地主家里待了片刻，又聊了些农事和家务，说了些新国家新政府的形势，就告辞了，阿宝地主万般苦留，无奈古知事以不扰民为由，婉言谢绝了。

一行人辞别李阿宝，打道回府，李有才乡长带着乡丁们送了一程又一程，一直送到长坂坡，才被古知事劝了回去。

过了长坂坡，道路变得宽阔起来，一条悠悠的山路顺着河谷蜿蜒伸展，一直通到县城，这段河是醯连河的上游。这次出门，他为了彰显平民化，坐的是便轿，没有顶盖的两人抬轿子。他坐在轿子上，看着这满山的风景，时间已经进入深秋，两边山坡上的黄叶无穷无尽地铺展开来。躺在道路旁的河谷清流，也更加安静了。

回到县里后，古知事就调阿宝老爷的小儿子李成锦来县公署任职，古知事把他安排到了一个重要的位置，警务科警佐，和另一个警佐胡耀辉一起，协助警务科长郭里芒工作。古知事对郭里芒解释道：“警务科事务多，工作繁忙，所以给你再安排一个帮手，来协助你的工作。”郭里芒表面上非常愉快地答应了，还衷心感谢古知事的关心。但是谁都不是傻子，郭里芒知道这是在削他的权。

古知事在全体警员会议上说，李警佐协助郭科长，负责警务科的日常工作，大家要听从他的指挥，私下里又对李成锦说：“警务科里的工作，你向我直接请示汇报。”

人事安排完毕，阿宝老爷适时拜访古知事，送来了大量的钱财，一个劲地感谢德隆老爷对犬子的关爱与提携。

古知事心里想着，这个老狐狸，真的是十足的狡猾，想整他的时候，他也不出手，现在给了他好处，他终于出手了。想到这里，他感到了阿宝的心机，非一般人能比，简直就是人中龙凤。

古知事真情地招待了阿宝老爷，酒席上，古知事敞开心扉对他说：“李先生，从今以后，我们就是同一个阵营里的人了，请您要多多协助我啊。”

阿宝老爷笑眯眯地回道：“大人，您是新政府的明星人物，您的魅力和魄力无与伦比，我们跟在您后面跑都怕掉队呢。”

“您这是过奖了，我哪里有这样的才能。”古知事客气地回道，“不过贤侄可还要多锻炼锻炼，俗话说，百炼才能成钢啊。”

“我今天正是为此事而来，既然知事大人您这么抬举我，我可就把犬子交给您了，请您一定要不吝赐教。”

“好，我就把他当自己儿子培养。”

“只要您瞧得上，我贴钱贴米白送给您。”

两个狡猾的人，互相说着讨好对方的话，他们的结盟，能变得牢固和可靠吗？

酒醉饭饱之后，阿宝老爷告辞了，他坐在回家的轿子上，得意洋洋地哼着小调，跟知事大人的第一轮斗法，他赢了！他的本领是在跟前几任知县大人的较量中培养出来的，每一任知县，都想把他的财产窃为己有。唉，这个世道，就是个坏人当道的时代，像他这样的土地主，都不能老老实实地只守着那些田地，还要学会跟各路官员打交道。

他回望着桑布镇街上那最宏伟的建筑，县知事公署——以前的县衙门，竟然觉得不再高大而威严了，就连公署旁边的营房里，那些进进出出的警员和团丁，也不再能让他产生半点敬畏之情，因为那个地方，现在是他小儿子的天下。

他之所以现在才出手给古知事送礼，是有讲究的，当知事大人准备对他下手时，那不能出手，因为那样一做等于是自己认罪，不管给他多少，都会被他拿来作为证据惩治自己的。他现在送礼，其实也不全是感谢知事大人对他小儿子的提携，而是要给小儿子提供一个安全的保障，如果不给知事大人送重礼，说不定哪天小儿子出现一个小失误，就会被他当作把柄抓住，对自己一家进行另一种形式的打压。为了防备这一切的可能，他现在只能用钱来开路，来为自己和儿子换取安全的环境，甚至说不定，还会给儿子带来更美好的前途。知事大人不也就只有一个目的么，那就是捞取更多的钱，现在既然都提拔自己儿子了，那就给他大量的钱财做回报，这样一来，大家不就都相安无事了么？

这边的古德隆，也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他要利用阿宝的力量，把不听话的旧僚属一个个干掉，然后再扶植一批听话的人，帮助自己跟李阿宝干。总之，最后只有一个结果，就是人人都臣服于我，都对我说一不二，因为我还要推行我的新政，没有绝对的权威，是不能完成新政的，是不能建立自己的独立王国的。

主意一定，他就开始准备谋划了，第一个就是把郭里芒干掉，这个家伙，当初委以重任，是个大错特错的决定，他表面上对自己忠心耿耿，其实，内心里有着自己的小算盘。这次去北垣乡调查，本来只准备安排赵远程一人负责，他却主动请缨，做赵远程的副职。他就是怕赵远程得出对阿宝地主不利的结论才这么做的，看来他至今都把宝压在阿宝地主那边。而这个赵远程呢，是个老好人，立场不坚定，办事没主见，容易被别人左右，所以办事也就不牢靠。

到底怎么干掉郭里芒呢？用贪污，用枉法，还是直接用女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