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保羅手機失竊記 · 巴西巡禮2022外一章
抵達巴西聖保羅第二夜,我在城裏最著名的路口丟失了手機,起因可以追溯到一首傳唱多年、比我還大兩歲的歌。卡耶塔諾·費洛索(Caetano Veloso)1978年在聖保羅受電視台邀請,要講自己對這座城市的感受,事前電視台將計畫告知時,他說與其談話,更願以歌寄意。連夜寫出 “Sampa”,標題即São Paulo的暱稱。本是應景而作,卡耶塔諾打算就在那電視節目上演唱一次,不料大受歡迎,以致唱片製作人說服卡耶塔諾將它錄進專輯,終於成為儼如「城歌」的經典。這次招引我去到巴西的卡耶塔諾演唱會上,歌手也唱了“Sampa”。曲子開頭,隨著吉他悠悠的撥動,他用閒談一般的聲線吟唱道:
Alguma coisa acontece no meu coração
Que só quando cruza a Ipiranga e a avenida São João
每當來到伊皮蘭嘎與聖若昂大道的交界
我心裏總要發生一點起伏
登上YouTube可以發現,這首誕生於四十多年前的歌被無數人翻唱過,連波薩諾瓦宗師若昂·吉爾伯托(João Gilberto)都演繹了一個美妙的版本。至今從聖保羅的城市明信片、街頭壁畫、售與遊客的陶瓷杯上,都能找到這個大十字路口連枝並蒂的路牌。我身為卡耶塔諾的歌迷,人到聖保羅當然不能免俗,要去伊皮蘭嘎大道與聖若昂大道的交界處打卡感受一下。
將近六點,南半球熱帶的冬陽已經落山,日色淡薄的大街上燈光漸漸明亮起來。親臨其地,且是星期五,我發現這裏遠遠沒有北京王府井大街、廣州上下九街頭,或是東京澀谷站前的十字路口那樣繁忙。還來不及四周巡視,領略“Sampa”唱到的建築物「混凝土築成的堅硬之詩」(dura poesia concreta)與都市女郎帶一絲放縱(deselegância discreta)的衣妝舉止,我先舉起手機,摄了那一對頗髒的路牌,意猶未盡,又順手將它交給我先生K,拍我站在路牌下的背影,旅伴蕤在旁等候。似乎耗時很久,中間兩次回頭,K仍在那藥房門口將鏡頭對著數米之外的我。第三次不耐煩地扭頭望望,我好像從空氣中嗅出一種怪異的沉默,只見K和蕤原地發怔,路口幾個行人模樣也有點不知所措。
「手機被搶跑了,」K說,語氣裏有一絲焦急。
他回憶當時感到自己被人撞了一撞,身體向右側轉90度,誤以為手機落地。他的眼睛花了一秒鐘搜尋,腦子回想那只觸碰他的手,目光追蹤到路上一個騎單車的棕黑男子,約三十米之外,那人回頭盯了他一眼:手裏抓著我那紅殼迷你型iPhone。下一秒K決定不追:徒步的哪趕得上騎車的?也沒有叫喊。事發於我不覺之中,因此在我的感受上完全是恍惚的,回想起來一切都彷彿為奇異的寂靜所籠罩,那條街理應一刻不歇的隆隆汽車聲,統統被屏蔽在意識外。
想必是慣犯。故能利用轉角的視線盲區,從你背後衝過來,單車不停,突然伸手一奪,待你醒悟時人車已然去遠。事後反思,一般闊馬路乃是最佳逃逸路線,不比其他許多著名景點既要穿過人叢又有警察待命。假使當時追去一邊大喊抓賊(那情勢是世界語,目擊者不會發生理解障礙),並且強盜被多個攝像頭(如有)拍到,即使手機當下無法物歸原主,也可能方便破案。但人生地不熟,追逐路線又取決於對方,萬一彎進魚龍混雜的路段,然後歹徒或接應者赫然亮出武器⋯⋯一切種種,難以逆料且不容設想。
K理性又冷靜;旅伴蕤則因目睹全過程,回想起自己在西班牙遭搶的經歷,心臟怦怦跳了很久,連聲說:「太難過了。」
當務之急是鎖住手機。它拍攝時處於完全開啟狀態,Gmail郵箱、私人文檔、相冊包括許多證件的掃描電子版都可以一覽無遺。(這才明白了iPhone左滑功能——在鎖屏狀態下拍攝的重要意義。)幸好這次旅行我把蘋果筆記本電腦帶了來。趕上這禮拜五晚高峰,又是身在以堵車聞名的聖保羅,我們擁進地鐵的人海,返回旅舍憑筆記本電腦探知被搶手機最後出現的時間(6:00pm,推斷當時是被對方改為飛行模式,並未關機)與位置(和失竊地點相隔幾條街),並且對它上鎖。K發送了一則用軟件翻譯的葡萄牙文警示語到手機上,讓任何重新開機的人都會看到:
iPhone遺失
還我電話,給你
1000雷亞爾,否則
我會報警並
找到你的位置。
添加我Whatsapp +1 (XXX)
XXX XXXX
(按:1000雷亞爾約合200美元,略少於1300人民幣。)
由於語言不通而可以預想的各種麻煩,沒有立刻報警。況且這種小偷小搶一定天天發生不少,我們對聖保羅警方的破案能力並沒有信心。
可惜那天所攝的大部分手機照片來不及被同步至iCloud,已經丟失,當然包括幾張直接招禍的路牌下的背影。
都市人失去手機也許好比近視者沒有眼鏡,總感到身上少了一件東西,平時飽滿的褲兜癟了下去。除此以外,我始終麻木而惘然。反倒是蕤情緒大受困擾,當晚看巴西流媒體平台Globoplay的節目看到深夜,純為舒緩心神。
次日五六點睡醒,爬起來打算傳個電郵向家母簡略說下。她用微信找不到我的話也許會擔心、著急。幸虧起得早,此時發現Gmail已無法登錄,密碼在半夜被僭改了!手機從被他人操縱到自動鎖定有個反應過程,大約十幾分鐘,不法分子一定是利用那個時間差進入我那郵箱(不必提供原密碼便可設置新密碼,可以說是Gmail的一個漏洞),企圖進一步謀取我操作系統的密碼,用心險惡。我連忙叫醒K,火速設好新的加強密碼,奪回郵箱控制權。
蕤起床聽說,大為不安。她曾為政府工作多年,很擔心我的身分會被冒用(identity theft),造成錢財損失或更可怕的罪案,堅持要我報警。後來兩三天直到離開巴西,我們每天都努力在當地青年拉斐爾的協助下填寫網上報案的表單。拉斐爾是蕤和我的葡語老師的外甥,是心理諮詢師,不會說英語,雙方多憑谷歌翻譯來溝通。臨行那天,我們航班要晚上十點才起飛返美,於是借用拉斐爾的辦公室寄存行李,以便輕裝多遊玩半日。見了面,拉斐爾繼續耐心盡責地幫我們填寫報案表。然而用上他的個人納稅編號(CPF),又讓我填了自己的中國護照號、父母全名等等,仍舊無法提交。他改打電話諮詢,以我水平很差的葡語聽力,也聽明白了對方的意思是必須事主親身去指定警局報案。
拉斐爾掛了電話,說明我已經聽懂的結果。我用蹩腳的葡語回應:我不準備那樣做,因為一切太過複雜。他表示理解。
也許外國人報案難是有意為之,以此大大降低當地針對遊客的犯罪率?(其中絕大部分一定是不傷及人身的小偷小搶。)去過巴西的人當中,似乎不乏損失財物的經歷。其實旅行之前,葡語班另一同學黑人教授傑瑞的妻子(原是里約熱內盧人)就叮囑過我們切勿在街上掏出手機。她的姊妹有一次在海灘被搶走手機,事發於她眼皮底下,她立刻警告姊妹放棄追歹徒,免生不測。我在里約街頭用手機約車,也遇到好心路人特意過來用英語提醒:你們別這樣,很危險的,用手機要走進商店裏!
可能是一路平安叫人放鬆警惕,反正在伊皮蘭嘎大道與聖若昂大道交界口,我們給強盜提供了完美的機會。當時K等到雜亂的行人走開,替我拍了縱構圖的背影照片,因求全心切,決定再攝幾張橫構圖的,事發就因那一念之差。在拍攝時握住手機,手會拿得比較鬆動。而我背對鏡頭,歹徒動靜無從得知,否則也許可以大聲喝止?(——我的反應能有那麼快?)
但也幸好是在聖保羅,旅行的最後一站發生,不至於全程掃興。錢財身外物,可以看開。
回到美國,我們仨約見了葡語老師和傑瑞夫婦,大家暢談巴西之行,少不免提起被搶。我已經買了新手機,和先前的一模一樣,連紅色外殼在內。事發之際完全在我意識以外,所以我簡直不像「當事人」,沒有切膚之痛,說漸漸「淡忘」都嫌說重了。另一方面我又很清楚,將來每次重聽“Sampa”依然會想起這件遭遇,正可謂「每當來到伊皮蘭嘎與聖若昂大道的交界 / 我心裏總要發生一點起伏」。經過此事,歌曲裏別的一些唱詞也彷彿帶上了新的意義,比如:
E foste um dificil começo
Afasto o que não conheço
E quem vem de outro sonho feliz de cidade
Aprende depressa a chamar-te de realidade
Porque és o avesso do avesso do avesso do avesso
而你是個困難的起點
我推開自己不認識的
那些對城市抱有別樣憧憬的人
則很快學會把你稱為現實
因為你是反面的反面的反面的反面
果然還有「反面」。失竊十二天後,我的手機再度出現。
又是一個清晨。K早醒,半躺著對手機發著訊息。迷迷糊糊中,我睜眼,叫他別用這樣影響健康的姿勢,要麼起床吧。他忽然說道:
「手機找到了。」
我頓時睡意全消。聽他說,有個聖保羅男子自稱撿到我那手機,然後根據手機警示語中的Whatsapp號碼聯繫了他,他正在借助機器翻譯與對方聊著。
我問,你怎麼知道不是同夥?
他說情形看著不像,又添了句:「是個白人來的。」
我有點好笑地說,肖像怕是盜用的。我倆不是種族主義者,也曉得警惕利用種族主義心理行騙的伎倆。
那是一幀中遠景全身照片,白人男子臉部看不清晰,赤裸上身,穿著運動短褲,一派爽朗健壯的形象,背後地平線上矗立聖保羅的高樓大廈。(“Cover boy” 美男計?我晃過一個心念。)對方發了段語音解釋他如何發現了手機,K說不懂葡語,請他打字。他便重新打字道:
「我的公寓樓(condomínio)有一場警隊突擊搜查。他們(按:應指賊人)把你的手機扔在庭院(pátio)裏,正好那時我下來遛狗。」
我覺得這故事聽上去很戲劇化,記得《精英部隊》(Tropa de Elite)裏就有里約警察搜查貧民窟搜出高檔手機,逼居民承認是賊贓的情節。但《精英部隊》巴西人自己也認為接近紀錄片。
「然後我就開機看看有沒什麼訊息。」
K告訴他手機是被搶去的。對方說料想如此,他自己不久前也遭遇過手機被搶,又問能否將這電話賣給他,眼下他正需要一部。
對這個突兀的要求,我倆都感到驚訝。當然不可能答應。目前手機處於死死鎖定的狀態,親手解鎖都會很麻煩,涉及與電信公司的溝通,何況我們不認識遠在異國的他。不解鎖,手機上加密的個人資料無法刪除,但同樣也無法被盜用。
K回答他:難以轉售,別的處理辦法容我想一想。
我聯繫了蕤,告知事情的新發展。她懷疑是釣魚詐騙,此人即偷盜者的同夥。我說,他有一段語音講述自己如何拾獲手機,語氣、停頓,聽上去都很懇切,不像排練出來的謊話。儘管我葡語不好,他錄音裏那幾個“entendeu?”(明白嗎?)口頭禪我是懂的,那剛巧也是卡耶塔諾的說話習慣。
蕤那邊打字:這也能抬出卡耶塔諾!雖然看不到對方表情,我想像她翻了白眼。
她建議我先別馬上請求拉斐爾介入,他工作很忙。不妨打電話問問聖保羅的遊客信息中心。於是有了一輪吃力費錢且信號欠佳的英語溝通,聖保羅那邊在電話上最終告訴我:如果懷疑拾獲者的善意,可以讓對方將手機交到某個失物招領處,免費寄存,將來由我本人憑護照並出示手機序列號領取。這當然不切實際。
我向K確認:你沒跟那人提到酬謝金?(如果他指望獲得一千雷亞爾,即兩百美元,那可不是小數目。我已經花八百多美元買了新手機,舊機的蘋果回購價是三百餘,拿出其中兩百給一個路人,換取區區一些手機照片,實在不值。何況他是拾獲者,也曾經遭搶,應該體諒我們蒙受損失後不能重酬他。因為任何一點點獎賞都是windfall [意外之財]啊。)
K說對方沒有提,也不像要談錢的樣子。過了兩天,我決定自行聯絡下。對方表現得很友好。我重申抱歉不能轉售,可否將手機交給我的當地朋友?他答沒問題。我說想看看手機現在的樣子。他回覆正在上班,晚間會發照片和錄影過來。
照片和錄影如期而至。看來手機一切完好,只沒了紅色保護殼。也許被強盜早早剝去單獨牟利了吧!
他設想周到,八秒影像中把手機翻了個面,讓我同時看見正背面。翻轉電話的手上皮膚棕黑,很難想像與膚色白皙的肖像是同一個人。放置手機的桌子舖著灰色印花塑料布。
我謝了他。又問他名字,說明「因為我希望最起碼(no mínimo)能給你寫一張感謝卡」。話裏含有酬謝金的暗示,但我覺得真不必直言,反而輕視了人家。無論多少這人都會笑納的。
他很快給我發了全名與地址,或許以為我要寄去給他。這奧澤亞斯(Ozeias)先生家住聖埃菲熱尼婭(Santa Efigênia)路段,離失竊地點依然不太遠,也合理。其實我想的是面交,因為葡語老師說要回聖保羅一趟探親,就在本月。
上超市採購,一時高興就買了張便宜又好看的感謝卡,封面是一條鯨魚,噴出水柱的位置綻放出繁花,裏面寫著:“I whale-y appreciate you!” 儘管 K認為巴西人多半不會明白這英語諧趣口音之中的幽默。
我滿心歡喜地給拉斐爾寫電郵,附上Whatsapp對話截圖解釋這樁奇遇。我說打算設法給奧澤亞斯五十塊美金酬謝,問拉斐爾數目合適否。這他沒答覆。但我同時提請他以本地人和心理研究者的雙重眼力,自行判斷那人是否可靠。我不希望他冒上任何風險。看過一部紀錄片,聖保羅是個不乏綁票案的城市,至少曾經那樣。
又是一天醒來,揀起桌上的手機就看見拉斐爾的訊息,如一記晨鐘。那兩條訊息寫道:
「嗨遠濤,早上好。
我聯繫了奧澤亞斯⋯⋯
聖保羅的埃菲熱尼婭這地區,是一個轉賣賊贓的地方,主要是手機⋯⋯
奧澤亞斯先生(這一定不是他的真名)聽說他不會被付以1000雷亞爾,而是50美元的時候,大為光火(ficou bravo)。」
(好一個ficar bravo,我只曉得 “Bravo!”,對出色表演的喝采,從來不知在葡語裏說「勃然大怒」也用上這話。)
「我知道他也許給人一個品行良好的印象,但我相信他一定是團伙成員,是做這種事的。」
他附上與奧澤亞斯的文字通訊截屏。我如同觀看笑劇一般看完,既笑奧澤亞斯的狼狽,也笑自己的一廂情願。
這位全身照片與手的膚色似乎矛盾的紳士,本尊大概是巴西葡語稱為「拖鞋小混混」(ladrão pé de chinelo)一流的人物。討論如何交接時,他終於忍不住問拉斐爾我有沒提到一千雷亞爾回報(recompensa)的事。拉斐爾事先不曾聽說這數目(我故意未提),此時回答:「沒有⋯⋯他對我說的是50美元 kkkkkk」。葡語短訊中kkk代表笑聲,k越多笑得越久。
一千雷亞爾當然不能視作一筆「回報」,那是情急之下K向歹徒開出的贖金——歹徒當然也怕上鉤被捕,不會輕易動心;我則難以想像可以如何跟他們安全交接——手機是個可替代品,所以哪怕是贖金,也會隨著時間推移而掉價。至於偶爾拾獲的人,如果是君子,決不會眼紅那筆錢。道德意義上,任何人覬覦那錢便已淪為犯罪同夥。
何況他自稱也是個手機遭搶的受害者。
拉斐爾似乎少發了一張對話截屏。後來我根據代表不同說話人的話框顏色和文字結尾的時刻,推斷裁去的部分含有拉斐爾更多的話,但不知內容,或許他訓了那「奧澤亞斯」一頓也說不定。總之在得知那令人失望的數目後,過了六七分鐘,對方傳給他一張圖片,圖中是那失竊手機的屏幕上亮著K當天寫的那則警示語,底下依然襯著那廉價的灰色印花塑料布。這段文字,我們自己也是久違十數天後才有緣再見:
他無非表示:我是有憑有據的!又說要跟我談,再跟拉斐爾談。拉斐爾不再反應。
見我們那天,拉斐爾一身黑衣黑皮靴。我看著這最後一幅截屏,似乎從他的沉默中聽見了心理學者的冷笑。
(2022.7.6)
附:“Sampa”歌詞試譯
每當來到伊皮蘭嘎與聖若昂大道的交界
我心裏總要發生一點起伏
因為初來乍到的時候我根本
不懂你那些街角由混凝土築成的堅硬之詩
不懂你那些姑娘帶一絲放縱的衣妝舉止
我胸懷中還沒有一個芮塔·李
可用音樂完全地把你傳譯
每當來到伊皮蘭嘎與聖若昂大道的交界
我心裏總要發生一點起伏
當我面對面凝視你之際看不到自己的臉
就把所見稱為惡俗,將惡俗稱為惡俗
因為納西索斯覺得倒影之外盡是醜陋
而且尚未老舊的事物令人感到戒懼
我們成為變種人之前的時代已一去不返
而你是個困難的起點
我推開自己不認識的
那些對城市抱有別樣憧憬的人
則很快學會把你稱為現實
因為你是反面的反面的反面的反面
從排隊等待的受壓迫百姓,從市郊、貧民區
從建造並摧毀美麗事物的金錢勢力
從躥上天空遮住星光的醜陋煙霧裏
我看見你的詩人自田野、自空曠出現
你森林中的作坊,你司雨的神明
泛美洲的烏托邦非洲,桑巴的墳墓
大可能是新一代祖比的奇隆波村
新巴伊亞人樂隊在你的細雨下經過
巴伊亞的新來者在此足以怡然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