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大的短暫

很多想法，如同燕子在眼前，盤旋一陣，就飛入樹林和樓群，杳然不見。

我知道在一個夢里，有過很多事，讓我迷醉，也讓我開心。可惜的是，這樣的夢，卻尚未被我做起。人生的事，可以分為兩類，一類是求而可得，一類則求而不得。

年輕時候，我很少得到教誨，大概是自己太過膽怯，并又由膽怯轉而為倔強了吧。其實人生經歷以及種種選擇，往往只是告訴我們，在任何抉擇的時候，都并沒有什么標準答案。世界是無序的，我們就不可能在無序之中找到一種穩定，一切規律都只是限定下的陳述而已。就像伊壁鳩魯所述的，明天太陽升起十分篤定，但對于同樣有生壞滅死循環的物質來說，太陽一樣有消亡的時候。不過，這樣的消亡是如此漫長，已經讓這龐大的短暫，成為我們足以信任的可能。

正如一片浮冰漂流的海洋，我們僥幸沒有掉入冰凍刺骨的海水里，站在一塊剛好能容納我們的冰原，而這冰原上又有一種可以糊口的食物，冰原崩塌之前，我們的生命都可以稱得上是一種恩賜。如此去想，我們和一把灰塵又有什么區別呢？對于下一個文明的生靈來說，無論是一只恐龍的殘灰，還是一個人的殘灰，都只是過去時間所施加的一種力量。對于這灰塵，并沒有什么，會真地作出區分。

記得有人在雪山上發現一具尸體，最開始人們以為那只是過去的一個登山者，后來才發現這其實是幾千年前的一個原始人。與那些后來死去的登山者一樣，他們都埋在深深的冰層下，直到有一天，他們會被發現，或只是成為一個永遠的路標。

我們不能依靠這種絕望活下來，所以，我們認為自己有希望。

王爾德創造了快樂王子，但讓我們再細想下去，這王子和燕子，到底哪一個是王爾德心里的化身。他在崇高而哀傷的故事里，是向往一直無私去拯救弱小，還是希望有人來安慰這拯救者呢？我想，如果我們真地比較真實和虛構，將會發現，既沒有人承擔王爾德的崇高，也沒有人來安慰這虛構出來的崇高。無論怎樣，未來的幻象里，只有我們自己而已。

既然如此，愛一個人，尤其是學會愛自己，大概就是人生最重要的事。比較幸運的是，這件事并非求而不得，只要我們想，我們可以得到命運從我們心中生發出來的許諾。這也是后來的哲人們，會認為一個人就是一個宇宙，一顆心完全包容得下所有的智慧。相對于宇宙本身，我們自然是短暫而渺小的生命，可如果我們并非追求那不可得，又本不是我們真正打算擁有的東西，則一個人就完全得到關于自己的永恒。

我們不是恐龍，也不是下一個文明的天選之子，大部分時間，我們都只是一個普通人。但不要忘了，相對于所有的其他人，沒人能夠成為第二個「我」。

穿越時空的那個「我」不行，借尸還魂的那個「我」也不行，我們只能活一次，而這一次就只有我來做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