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姐龍妹

瞧見姐妹倆扭打在地，我忽然意識到；‘龍騰虎躍’實屬不易，而‘龍爭虎鬥’，卻成家常便飯。看來，挑生肖產子，不得不慎啊！

獨生子女的好處是；你永遠能精確地鎖定罪犯，無論是打翻的醬汁，墻上的塗鴉，燈罩上被戳破的洞····· 。所有犯罪事實，你都能第一時間破案。但，只要疑犯超過兩個，事情就複雜了。

常常，你會對著一團混亂，又欲蓋彌彰的現場，發出嚎叫：「是誰弄的？！」同一時間，她們會指著對方的鼻子，氣壯山河的講同一個字――她！！

也不算全錯！雖然孤狼作案佔大宗，但合謀犯案更是常態。一旦案發，則她們的共識，大抵是拖對方下水，令對方背鍋，並讓自己在一片混沌不明的狀態中順利兔脫。

除此之外，這姐妹倆還都拿我當包青天，攔轎喊冤的事，三天兩頭地發生。不用寫狀書，不用遞陳情表，隨時隨地，一聲尖利的‘媽咪’，苦主已帶著哭腔，踉蹌地仆到你跟前。然後，嘴裡像塞了顆大饅頭，連個冤情都交代不清，偏哭嗓起来，那比竇娥還冤，比孟姜女還慘。身為法官的我，只覺一道血柱往上飆，腦袋瓜忽大忽小，天地忽上忽下。······都說怒則傷肝，為了處理這些層出不窮的無頭公案，我飽受折騰的肝，都要跪地求饒了。

她們可不在乎老娘的肝。眼下就只忙著訴說滔天委屈，完全把伸張正義的希望，交付予你。問題是；再公正不阿的判官，都没法對芝麻綠豆大的事作出終審判决。比方；原告痛陳自己被打了，被告生怕自己犧牲在一面之詞下，故火速衝出房間，大聲嚷嚷：「是她先打我的！」原告見狀，鼻涕淚水更加飛濺，吼聲更為壯烈：「誰說的？！」

反正不是妳娘說的。——在既缺物證，又乏人證的情况下，確實很難分辨出罪惡的第一拳是誰先擊出的。怪的是；淚水有多少，仿佛同情就有多少，還能强拉真理來加盟。因此，姐妹倆兒的臉上都是滂沱大雨，獨留我霧裡看花，咋也整不明白？······既然調查不出個所以然，那就只能惊堂木一拍，草草退堂，擇日再審了。

不過，話說回來，案子辦多了，有時也能順藤摸瓜去推敲出事情的前因後果。就說這個‘出拳公案’吧！一開始，或許出於窮極無聊，姐姐出手摸了下妹妹的臉。······注意！這時的姐姐，絕不會把這個動作定義為‘打’。但被騷擾的妹妹，卻立刻將此上綱上線成‘被扇了一巴掌’。氣惱之餘，她掄起小拳，毫不客氣地回敬過去。這讓姐姐甚為吃驚，――我不過摸你一下，何至於咱就遭打了！？

請注意，分歧點就在這裡。妹妹認為剛剛那一摸就是挑釁，就是打！而姐姐認為摸跟打，壓根兒不是同一級別，你回敬的這一著，才叫打！——她們標舉著自己的定義，為討回公道而拳腳相向起来。

然而，兩小兒終歸是初生之犢，細皮嫩肉的，禁不住拳如雨下，三兩回合後，居劣勢的一方，逃出戰場·····。然後，就如我前面所言——哭天搶地的來找包大人了。

若按東方父母的觀念，‘大讓小’乃天經地義，然細琢磨，似也不盡合理？這當哥當姐的，因面世略早，興許比底下弟妹多吃了些米鹽，但也不至於活該吞黄蓮，弄得滿嘴的苦，說不出的冤。

咱家虎姐，饒是多嚼了兩年糧草，佔點兒體型的優勢，但驍勇善戰的氣焰遠不及小龍妹妹，龍妹以小搏大的精神，沛之莫然能御，而這等戰鬥力，姐姐並不陌生。

曾經·····不知何故，倆傢伙圍著長形餐桌瞎跑，一圈接一圈，跑得虎虎生風。姐姐怪笑地奔於前頭，妹妹尖叫著狂追於後！總算，一個撲騰，天龍終於壓制住地虎。龍嘴一張就咬住了虎臂，淒厲的虎嘯驚天動地。·····要知道，那會兒妹妹剛換牙，還沒測試咬勁兒。這麼死命一啃，姐姐的肉；就算是扎扎實實地領教了新牙的質量。在讚歎妹妹的好牙之餘，虎姐開始冒出嘤嘤的，類似病貓的哭泣聲。

這要在拳擊場上，龍妹就是被裁判拉起手，高舉過頭的那一方了。——看來，氣勢是得勝的鑰匙。

檢視傷兵，發現姐姐的黑色毛衣殘留了妹妹罪惡的口水，以及幾顆噁心的飯粒。而藏身袖底的一截手臂，鑲著一枚橢圓形的紅色印子，不是輕描淡寫的紅，是帶著齒印，快泊出鮮血的紅！

什麼深仇大恨？值得如此窮凶極惡，賞人家這麼一口？——見姐妹鬩墻，我煩躁至極，覺得苦海無邊。

「你個頭比妹妹大，還打輸她？有本事妳就把她按在地上，拿腳踩住她屁股！」對我的餿主意，姐姐有更深一層的考量：「那等妹妹爬起來後，我不是被打得更慘？」――不得不誇她思慮周延！

在烙下齒印後，妹妹一肚子鳥氣，迅速出盡。然後，鱷魚的眼淚開始閃閃發光，她試探性的問：「姐姐，妳的手臂會不會痛？」 ······

在這裡，我必須抱怨另一位承審法官；即虎姐龍妹的爹。此人嚴重失職，偶逢龍虎相鬥，他只會在旁摇旗呐喊。一邊慌里慌張地找錄影機，一邊喃喃叨唸著：好玩！好玩！······。

很慶幸自己没生第三個，否則，局面會更混亂，到時候，什麼遠交近攻、合縱連橫、爾虞我詐···等等，敝人童年曾經歷過的戲碼，會在幾十年後的今天，借尸還魂。

現在，我只希望她們早點長大，早日明白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的道理，甚而能够展現‘兄推棗，弟讓梨’的感人場面。說實在的，咱對審判多如牛毛又雞毛蒜皮的案子，實在疲倦已極啦！

後記：一閃神，虎姐龍妹還真的長大了。相較於兒時，她們進化得更文明了，非但不再野蠻互撕，並且真誠地做到了‘王泰讓棗’‘孔融讓梨’的美好品德。當娘的，深以為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