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返鄉想人生,我卻只想的到飲料和雞排-《鬼地方》
我一直以為自己很討厭偏向純文學的作品,有個很大的原因是不能理解接近於碎念的摹寫,反覆將文字像砌牆般堆疊起來,甚至還會發散到不確定是否與劇情有關的描寫,但發想及收斂可能都回到同一個......比方說,舉手的動作,這樣無法確定作者的用意及目的讓我感到煩躁,你到底想表達甚麼?
但奇怪的是,每每讀完一定量的翻譯文學後,我都會有個想法,這些引人入勝的作品都是翻譯小說,那如果我直接回頭接觸華文作品,是否就能更直接接觸文字的美。所以就像肚子餓這般生理需求,我固定會有回頭閱讀華文作品的慾望。今次我有個念頭,想說如果從眾多好評或有獎項背書的作品來挑選,是不是至少能提高我對作品的接受度?所以挑上眾多好評的《鬼地方》,再次來挑戰自己的接受度。
故事大綱 劇情圍繞在彰化永靖這個地方的陳姓家族,家族成員有父母及7位小孩(其中含五女、二男),故事從最小的男孩從德國出獄返鄉開始,各章節的敘事角度不斷在各家族成員中輪轉,回憶著現在的生活和過往永靖的家鄉發生的點點滴滴。
不管是書評還是電商介紹,常常會發現本書跟「魔幻寫實」這個詞畫上等號,對於這個詞我只知道代表作是加布列·賈西亞·馬奎斯的名著《百年孤寂》,但遺憾的是我沒看過該書,所以還是不知道「魔幻寫實」到底是多魔幻?又多寫實?,感覺兩個詞根本就是反意阿!
不管他嗑了甚麼,都給我來一點
用畫來說明魔幻寫實可能會比較清楚一點,基本上我將其認知為介於現實與抽象間的一種風格,所以與其說《鬼地方》是魔幻寫實小說,我覺得說它是「魔幻寫實」風格的純文學/傳記小說/歷史小說比較合適,因為各種題材其實都能寫出魔幻寫實的風格。
右上角是現實主義的代表作,米勒(Jean-François Millet)的「拾穗」(Des glaneuses),而左邊則是以魔幻寫實主義聞名的台灣藝術家連建興作品「Metamorphosis of the Deer」,至於右下則是表現主義藝術家保羅·克利(paul klee)的作品「城堡與太陽」(Castle and Sun)。可以看出魔幻寫實的作品你可以只看他表面,也可以為他賦予一點想像力,製造屬於你自己的真實。
德國評論家法蘭茲.羅(Franz Roh)認為魔幻寫實是一種新觀念的「現實描述」,藉由創作者的實際認知來創造出藏於表面之下的現實。文字很有趣,每個字你都懂,但偏偏拼起來卻變成很難理解的外星文。我引用《鬼地方》的段落來解釋解釋,魔幻寫實到底會用甚麼方式呈現在文字裡。下面的文字是大姊淑美的初登板,剛掛完四妹電話的淑美一個人待在永靖老家,開始對地板裂縫描繪她獨特的認知。
這裂縫就在她的縫紉機旁,有生機,她每次轉頭往地上看,裂縫的開口似乎就大一點,她刻意多看幾次,希望裂縫越來越大,說不定有天她就可以把自己塞進裂縫,誰都找不到她。
裂縫當然不會每看一眼就大一吋,又不是在養小孩,但對淑美來說這樣的認知已經是從獨特生活經驗中培育出的信念,單調的生活讓她從懷疑到承認這裂縫有長大的「可能性」,甚至大到足以吞噬一個人,而魔幻寫實就是從如此的異象中孵育而成,雖然乍看之下有些詭異,但讀者在融入到角色時卻又可以理解這是一個「理所當然」的事情。
這樣的段落散見在書中各段,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已的魔幻時刻,但整體讀完你還是可以知道劇情不是甚麼奇幻冒險故事,那都是現實,現實中活生生上演的人生。瓜地馬拉的作家阿斯圖里亞斯(Miguel Angel Asturias)在1967年獲頒諾貝爾文學獎時說的很貼切,這也說明該用何種角度去閱讀這本書,去閱讀陳思宏的人生:
我們的文學,對歐洲人來說,是很不合理、很異常的東西。但是那不只是為了衝擊才故意製造的衝擊。我們身邊發生的事,本身就是一種衝擊。(our novels appear to Europeans as illogical or aberrant. They are not shocking for the sake of shock effects. It is just that what happened to us was shocking.)
純文學帶來的不適應,天啊,就像過敏一樣我無能為力
總歸閱讀體驗是好的,作者對於文字的掌握力我覺得十分佩服,每個場景每段心境的描寫都讓我讀完後充滿文字飽足感,真的像是吃下一本書一般。而且越到後面也越讓我想知道最後會如何收尾,角色和場景的切換相當流暢,就像遊戲無縫式接軌般,沒有那惱人的Loading讓我焦躁。
但說到底,我還是沒辦法說自己喜歡這部作品,是真的不喜歡純文學嗎?可是我還蠻喜歡白先勇的阿!(還是他不算純文學作家,哈)。細思一番,我其實連甚麼是純文學都沒辦法定義出來,變成凡是我讀不下去又多字的,就歸類成純文學了,這未免也太敷衍的定義了。
我看了倪采青和朱宥勳有關純文學和大眾文學的討論,其實也沒有再定義甚麼是純文學?甚麼又是大眾文學?甚至分類的也跟我一樣敷衍,簡單的就是大眾文學,困難的就是純文學。正當我苦惱說完全不了解自己的問題出自哪的時候,有個詞跳了出來並攫住我的雙眼。
意識流,這個殺傷力比飛天御劍流還厲害的門派
依據維基百科的說明,『意識流小說家主張讓人物主觀感受到的「真實」客觀地、自發地再現於紙面上,反對傳統小說出面介紹人物的身世籍貫、外界環境、間或挺身而出評頭論足的寫法,要求作者「退出小說」。』簡單來說這類作品裡,作者不會介紹角色的來歷也不會說明角色的情緒和想法,所謂作者退出小說,就是要角色自己說給你聽他到底在想甚麼。然而現實中不會有人一天到晚在說話,多數時候感想只是想法而已,所以讀者就被賦予讀心術,讓你自己去「聽」角色的心裡話。所以在技巧上,作者會採用很獨特的技法像是內心獨白、內心分析再加個自由發想(白話說就是胡思亂想,思緒飄走了),然後一件神奇的事就發生了,這三項加起來......不就是我最一開始提到不喜歡純文學的理由嗎.......
偏偏我就不太能接受這樣的風格,如果你對於意識流的寫作風格沒有甚麼概念,可以翻翻普魯斯特的《追憶似水年華》或者是喬伊斯的《尤利西斯》,《追憶似水年華》在第一章前三段花將近千字,讓你看到一個想睡又睡不著的人在獨白,我自己是看到想一拳送他進夢鄉。而《尤利西斯》分為三部分十八章,每一章代表一小時,所以整部就是在看三個角色的一天,聽起來就像是在講《鬼地方》。
這樣常常讓我出戲的風格,證明了此刻的我還不適合這樣的作品,或許哪天懂了甚麼叫品嘗人生,我才能仔細玩味這類作品的細膩所在。
參考資料
- 倪采青,〈大眾小說vs.純文學〉,http://nicaiqing.com/blog/509/大眾小說vs-純文學.html
- 維基百科,意識流文學,https://zh.wikipedia.org/wiki/意识流文学
- 朱宥勳,〈純文學的敵人是九把刀嗎?〉,文訊(2015)https://www.facebook.com/wenhsunMAG/posts/972616096115573/
- 阿斯圖里亞斯諾貝爾獎得獎感言,https://www.nobelprize.org/prizes/literature/1967/asturias/speech/
- 邱幗婷(2002),〈魔幻現實主義與當代台灣小說─以宋澤萊為例〉,淡江大學中國文學系研究所,碩士論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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