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 #4.7｜靜靜生活

第七天：自己煮飯（包括煮泡麵和煮咖啡）對你來說，是日常還是特別？寫一個關於煮飯的故事。

午後的新村格外寧靜。出外工作的人還沒回來，街上一個人都沒有。

中學時期，我會騎著腳踏車在外頭遊走。上學、放學，補習或趕去繪畫班，最好不要留在家裡太長時間。如果父母不在家，隨便喝湯吃白飯，自己不會多花心思煮食，趕快吃完，然後繼續耽溺電影或遊戲。

吃飯是一種提醒，不可略過的鬧鐘。有時我會妄想人類長出綠皮膚，擁有葉綠素細胞進行光合作用，這樣就不用吃飯了。吃飯沒什麼意思，只是原始需求。家裡定時煮飯，講究一起吃飯，數十年如一日。這對很多人來說是幸福日常。但家裡除了母親，誰都不會煮一餐飯。

我不擅長處理肉類，但能料理簡單的家常菜、買材料，也大概知道價格。若一定要煮食，我只想煮自己想吃的內容，無法追求豐富有層次的味道。可能這和心裡的不平衡有關。我要煮給誰吃呢？我願意煮給誰吃？

後來母親擔心我們營養不均，除了熱湯白飯，還會準備一兩道菜，只需要簡單加熱就可以食用，但這些加工責任往往會落在我身上。其他男性不擅長，寧願吃冷飯冷菜，不會為一起吃飯的人多想。我有吃食的需求和小小追求，但也變相服務了逃避煮飯的人。母親經常不顧我的抗議，讓哥哥學會煮飯。即便這種「煮飯」對我來說，就只是一些蒸熱、炒菜的簡單原理。她知道自己叫不動兒子，或是覺得男性不需要這種技能？

有一天友人Y跟我說：我喜歡煮飯，但很討厭女性敘事中賢惠的稱許和形象。

是啊，這就是女性的煮飯日常。即便特別，也容易變成普通。

其實我害怕每天頂著定時煮飯的壓力，也自知無法減輕母親的家務工作。只有那些男子不在的時候，我會慫恿她一起出去吃。只有在無所事事的早上醒來，我才有好好煮飯的慾望。乾撈刀削麵、加蛋的咖喱麵、煎年糕、熱奶茶……每一次的味道都有一些差別，如果能嘗到自己理想中的味道，軟硬度適中的麵條和米飯，不沾鍋底的蛋，一整天都有求到好籤的心情。

與生存本能有關的衣食住行，在勞動階級的家庭總要捲入年幼的孩子，沒有多少餘裕撐開更多的追求和想像。母親就是這樣從小侍奉父母和兄弟姐妹的長姐。她有一個不怎麼上進的母親，和一個躲在自己世界的女兒，而她永遠就是過度付出的人。尤其在煮飯這件事。

大江健三郎小說《靜靜的生活》，敘述者小MA有一個智力遲緩的哥哥IYOO。她敘述自己未來的結婚期望，就是希望另一半能接受IYOO一起同住。「在那兒，我想過著靜靜的生活。」同一天晚上，她夢見當伴娘的「未來IYOO」和成為新娘的自己，但怎麼就是看不清新郎的面孔。雖然自覺有照顧IYOO的責任，但小MA始終和父親保持一段距離。因為從小意識到父親熱切關心哥哥，後來也不能自然地投入情感。

作為類比，看見母親的煮飯勞動，後來又強加在我身上的責任，這也是我不太想對煮飯投入情感的原因吧。無論如何，我已學會簡單煮食，在為自己煮飯的過程中，也獲得一定的心理滿足。希望以後也能跨越障礙，真正地享受煮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