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 #4 我的人生飯桌|中式菜館
那次是我在前公司的最後一頓聚餐。當時我跟我前老闆的關係降到冰點,我很意外我還能被安排在主管桌。明明是很普通的一桌桌菜,所有的菜式也很經典。就著尷尬下飯就是很痛苦。
我入座沒多久就上菜了,很慶幸我時間抓得剛剛好,沒有太多等待的空檔,主桌的菜通常都不太動,氣氛好像沒有太多改變,大家還是話家常、聊著業務狀態,大家懶洋洋地動著筷子,可是能讀懂一點空氣的人,就能感受到氣氛多少有點凝結。
話裡話外大家還是在高手過招,一般我都很有能量的可以接住這些話,然後漂亮回應(至少我是這樣認為),我也很滿意我的語氣裡總是不卑不吭,可是這次我已經沒有力氣了,我就像地位最低的媳婦,臉上維持著最假的笑容、默默地吃著飯。我聽到我的聲音還有在接話,我在這裡呢,至少暫時是這樣的。
在菜盤擺滿飯桌前,我前老闆終於姍姍來遲。我不確定我是賭氣,還是我前老闆在賭氣,我主動跟老闆點頭打招呼,他徑直的做到我旁邊。我又更沉默了。當時同樣受到排擠的另外一位經理,與我眼神交流,她看起來比我還難受一百倍。
食物放到嘴巴裡是吃進去了,味道跟我預期的是一樣的,很像在對答案,摁,這是青菜,沒錯check,蒜炒的中規中矩。下一道,嗯,這是魚香烘蛋,澆頭味道不變。哇湯好燙呀,好險在入口前,湯碗就已經警告我:溫度高請慎入。
我居然還有閒情逸致「能不能幫我們來幾碟辣椒」,負責統計需要辣椒的人數。我記得辣椒是甜的、當時的生活太辣了,讓我睜不開眼。好像還有鐵板雞蛋豆腐吧,挺嫩的、外面煎的老皮還是照舊,入口後與內心的嫩豆腐分開。
這輩子沒有這麼認真的對待餐盤裡面的食物,像是要看穿透這些食物一樣,我默默數著一粒米、兩粒米,要是每次都能這麼對炒飯細嚼慢嚥,也許我的腸胃就不會常常跟我抗議了。
飯局逐漸進行到中段,氣壓越來越低,前老闆實在悶到不行,他喊了另一桌的業務小主管W過來。W是取代我成為新的紅人的小主管,她很嗲聲嗲氣地跑到我旁邊敬酒。前老闆甚麼話都還沒有說,就聽到W的恭維的笑聲「唉呦XX長,真的事很謝謝你安排這頓飯呢!菜都很用心」明明這就只是公司附近開在地下室的一般中式料理「恭喜你啊,升副理感覺怎麼樣啊」。
以前有多紅、現在的冷落就有多不好受。曾經想過要逃避這頓飯,但想想即使我沒有太多特別的留戀,總得要在離開前好好的講清楚,當然也會有一點自責到底怎麼會走到這一步呢?
大中午的酒,喝起來讓人直冒冷汗。那是夏末,酷暑還在,心驚膽戰。最後是我先投降,我把我啤酒杯裝滿「XX長,我等等在公司還有安排一場實體會議,我先回去了。」然後,一口氣乾杯「欸好,你先去。」前老闆也意思意思,動了酒杯抿了一口。我很慶幸我還為我自己留了後路,其實依照我安排的會議時間,要待到整場飯局結束都還是綽綽有餘。
現在回想起來,也許我們都在給彼此最後一次機會,還有沒有共事的可能。有些關係,在開始破裂的時候沒有及時阻止,早就沒有回頭的空間了。
在我敬過最後一次酒之後,有甚麼話,也都說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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