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書（3）合作好難

跟別人合作好難，不論跟誰。

跟合作最常搭配的詞是「夥伴」，夥伴就不是朋友，搭伙、結伴，順道同行一段路，走到盡頭自然分開，甲走陽光大道，乙奔鵝腸小徑，各有日子要奔，回頭不見，江湖一線。

我好像很久沒跟誰合作過了，似乎沒有什麼事必須一個幫手不可。我筆書我口，這是我日常自己的小世界。我來上班做事下班see you tomorrow，這是我每天換錢買米的工作。寫詩不需要幫手，不僅不需要，躲人都來不及。做事也是單打獨鬥，一樣的內容，做了二十幾年，沒什麼突破，不會出什麼錯，沒什麼驚喜，更沒什麼意外。

歲月蹉跎著，像一鍋文火爛煮的粥。愈蹉跎愈靜好，在寡淡中消磨。

最怕遇到一個笨人，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來問，說了又不聽，英文稱為askhole. 怎麼翻譯？問題混球？索性放手，由她自生自滅。於是我連助理都免了，彼此耽誤時間，浪費生命，不值得。

兒時有過中意的玩伴，如今早已失落音訊生死不明。數算了一圈，只有老婆跟我最默契，無須多言，眼神都不必，事情已經辦好了。老夫老妻，十指不用相扣，都在心裡頭。

人際之間的連結一年比一年微弱，氣若游絲般像一隻腳走在懸崖邊上，只是蒙著眼，所以不害怕。

每個人都孤獨，起碼每個人都這樣說。

你不是孤獨，只是喜歡一個人清淨，乾脆，利索。

你並不恐懼社交，只是怕滿心歡喜又成了一次無價值的試錯。

誰是誰的幻影，誰是誰的鏡像，三人成不了虎，三滴眼淚已成行。

一群陌生人，每天都換襯衣，外套卻可以穿一季，反正只在通勤路上擋灰塵，在辦公室椅背上搭一天，回家在衣架上吊一晚，明天繼續裝模作樣趾高氣昂。

好窒息的感覺，我真的不需要合作，合作好難，不論做什麼。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