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哀悼?——叙事、情绪与哀悼
一、何为叙事?
叙事(narrative),即为讲故事,对事件的讲述。我们每个人无时无刻不在讲述故事,对过去的讲述,对未来的讲述,对现在发生的讲述。与朋友分享自己有趣的经历,在日记中写下对未来美好的展望。而政府亦是如此,为了合理化自身的政权,它需要决定如何与民众讲述过去的历史,如何在宣传中向民众描绘出美好的未来。
当一个事件产生时,它的本身不包含任何情绪色彩,它只是一个冷冰冰的,业已发生的事实而已;而只有当我们对这个事件进行讲述的时候,一个事件,才开始有了情绪的色彩,才构成了一个激动人心的故事的一部分,它的发生才有了意义。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讲,叙事可以被看作是对事件的合理化,让这个事件在一个更大的背景下有了意义。
那么什么是宏大叙事(meta-narrative)?宏大叙事,通过对许多事件的解读与构建,提取出一个完整的,囊括了所有事件的叙事,使得某种世界观得以权威化与合法化。
李文亮医生的去世是一个事件。
李医生生前作为吹哨人被处罚是一种叙事。
李医生死后才被插上ECMO做无谓抢救也是一种叙事。
李医生生前是一名战斗在抗击病毒前线的斗士。这也是一种叙事。
许多医护人员在抗击新冠肺炎疫情斗争中牺牲。在这里,李医生被囊括在“医护人员”这个概念下,而他的去世这个事件不再具有任何独立意义,只是成为了某个更加宏大的故事(医护人员抗击病毒)之下的一个元素。这是一个宏大叙事。
二、集体性情绪对叙事的构建
初期对病毒消息封锁导致了一部分人的逝世,这是一个小叙事。
口罩防护服短缺导致的医护人员的逝世,这也是一个小叙事。
无法得到及时的医疗资源而在家中隔离去世的逝世,这也是一个小叙事。
泉州隔离宾馆坍塌导致的逝世,这也是一个小叙事。
而当我们说出“全国各族人民在抗击新冠肺炎病毒斗争中牺牲的烈士与同胞”的时候,这个宏大叙事的背后没有任何事件的支持,没有任何小叙事的融合,它变成了一个囊括万象,看似十分合理的,又十分空洞的概念。这个概念将所有发生的独立事件高度提纯,成为了一个只具有共性的概念(即在这个时间段内逝世的人们)的容器。也正因如此,那些一个个独立事件的小叙事便不再具有了意义。
当我们作为一个集体在为这样一个宏大叙事进行默哀的时候,我们什么都没有在默哀,因为通过这个空洞的概念我们不知道失去了什么,我们只是知道了“某些事物”消逝了。因不知道丧失的具体是什么,这种悼念所产生的只有对忧郁的某种持续性的排解,而在这种集体性的忧郁中,一种“想象的共同体”产生了,即大家都是“失去了什么的一个集体”。而就此,宏大叙事的任务也就完成了,通过集体性哀悼构建出一种归属感,使得“我们都是抗击病毒的中国人民的一份子”这个集体概念得以巩固和加强。
此刻的哀悼,失去了其原本的意义,不是对逝去每个个体的惋惜,只是意识形态的巩固与加强。
三、到底应该为谁哀悼?
对于那些倒在奋斗一线的医生,我们给予的应该是敬意。
对于那些一个个逝去的生命,我们表达的应当是惋惜。
而更加重要的是反思,反思宏大叙事背后所隐藏的内容;反思人们因何而逝世;如何避免更多的逝世,而不是陷入无意义的丧恸之中。
若真要哀悼,那就哀悼那些被宏大叙事所淹没的,无人哀悼的小叙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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