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照了一刻钟。」| CoronaDiaries 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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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照了一刻钟。下午四点，在不久之前的冬日是天已经黑透的时刻。而现在，是西斜的太阳透过楼宇间的缝隙射进窗户，直接打在书桌前的我脸上的时刻。这只有短短一刻钟，是我暂时停下手头的事情，向西稍微张望一会儿的时间，像是向日葵把自己的脸朝向太阳，汲取能量一样。一刻钟的阳光为我补充一天的电力。当太阳再次隐没在楼房后面，我边工作边等待夜幕用四个小时缓慢地降临。

定量配给的不只有每天的阳光，还有睡眠，食物，工作和与家人的联系。生活被暂时抹去了期待与惊喜，抹去了跌宕起伏，变成了语文老师最厌恶的那种平铺直叙的流水账。日历上一格一格的日子，恰如一方方空白的容器，等着你拧开水龙头，用最了无生趣的自来水将它们依次灌满。每个日期都不再带有任何意义，而只是一个个24乘以60分钟。你将生活的必要动作小心计算，按需配比，千篇一律地冲出每一天，像冲方便面一样严格程式：「打开外包装，取出调料包，加沸水至刻度线，盖上盖子等3分钟，依口味加入调料搅匀即可食用。」也像方便面那样，每一天给你的味觉也标准化了：起床的心情，食物的味道，窗外的景色，连每天睡前的挫败感都日日相同。有时你怀疑自己是否活在《土拨鼠之日》的电影里：你日日醒来，却总在经历同一天的生活。

在平常的生活里，时间从来都不是均质。有平淡的日子，也有难忘的事件。回忆时，我们想起的是一些画面，一些富有意义的时刻。但现在，时间之间的差异被抹去了，变成了纯净水般的均质。每一天都不再有其个性，每一天都与其他任何一天并无不同。远离了社会为我们制造的狂欢与假象，生活似乎回到了它最原初的平庸面目：吃饭只是因为会饿，睡觉只是因为会困，你做的一些事情，只是因为你无事可做。并且，因为时间变成了均质，我也失去了对它长度的感知。两周前的事情回忆起来就像在昨天，就像透过澄澈的水看东西，你感受到的距离比现实中更近一样。

2020.4.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