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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书vol.4 |上海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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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了又想,没有这样一首典型的歌谣跃然纸上。粤语、闽南语、宁波话、侗语、蒙古语……我都能想到对应的歌,常德话却没有,这让我有点失落,仿佛确证了我不完全属于常德。但由这个题目,我想到了另外的东西。

儿时的印象里,常德是个“玩乐属性”蛮重、过小日子的地方。麻将馆、跑胡子(一种字牌)、歌舞厅、录像厅星罗棋布,很适合“合家欢”。我就有和外公外婆小姨去看戏听歌的记忆,去的地方叫「热带雨林」,听的歌似乎是山歌,或者对歌。刘三姐是家喻户晓的形象。那样的女性声音悠扬、广辽,能破开歌厅的穹顶与山野相望。

小姨谈恋爱也去「热带雨林」,我记得里面用垂吊的藤制秋千当座位,我和小姨坐在一边,她的对象坐另一边,那时放的就是时兴的流行乐了。《走过咖啡屋》、《上海滩》、《情人的眼泪》,我跟着音乐晃我的小短腿,还品味不出歌曲之外贯通年岁的集体情感。

不知道上世纪的湖南青年,是不是都有着丰美的,唱歌跳舞的记忆,是不是某种音乐性,或者对旧时情怀的感念,也缠绕着他们往后现实人生的另一面,留下一丝隐晦的却是逝去的古早浪漫。如外婆的青春,灌满了唱歌跳舞的印迹;我妈和小姨在兴盛的流行乐、交谊舞文化里舒展初生的少女青涩(据说我妈的初恋就是彼时跳舞跳得最好的男孩);我爸弹吉他,嗓音现今也属在ktv能一展风采的。

时代总是那个共同的背景,文化艺术各个领域都在喷涌着蓬勃的创造力,个体携带了这样环境流淌下来的情感共鸣。在常德听《上海滩》与在上海听《上海滩》不同的只是个体在那个当下具体发生着什么、和谁在一起。人生命的独特性不就是一个个当下组成的?小姨离开湖南,来到广州后,还时常放起《上海滩》,和另一些同个年代的、我知道对她意义深切的歌。她通常是躺在床上,那张和外婆分享着,他们母女各占一半的床,自己默默听着。

但有些东西,其实不必逝去、也本可以不逝去。

在常德听到的歌,有过的经历,放在一生的长度来说,也许堪堪仅称得上是“人生的切片”,过度沉湎还会被说成是“软弱的怀旧”、“不活在当下”。但我们却忽视了,有一些切片,是最根本的切片,没有他们,人就散了,汇不成面、汇不成体。品格、心性、宝贵的情谊、生命的热情……若这个当下的我已不是我,我又如何活在当下?常德其实是我家庭最根本的支持性土壤,而非在奔向大城市后去刻意疏离的“乡下”。回到个体的生命体验里,在常德听《上海滩》才是那个味儿。


对于小姨,其实还有更多想说,但语言是被感伤淤堵住了。我看到的小姨,已是折了翼的天使,正因为深知自己曾如何闪耀过,才无法干脆的推开过去。在已没有力量补起断翅(甚至不奢望重新飞翔)的现状里,我仅能用一张收录了小姨所有喜爱之歌的光碟告诉她,我也还记得,我也很喜欢,不是过去意义的喜欢,是现在也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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