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存錢筒，裡面的錢不屬於我

我不是一個愛存錢的孩子，也沒什麼固定零用錢，過年收到的壓歲錢就會馬上跑去買鞭炮、買玩具。所以熊貓撲滿裡面的錢，我早就忘記到底是怎麼存進去的。

還記得那時上小學二年級，每天上學途中，都會經過一間玩具店。

那家玩具店很神奇，不是裡面有多少奇珍異寶，而是那裡有一種甜甜的香味。不是糖果，不是香氛，是那種全新的玩具集合起來的香味，直到現在都還記得，我把它稱為「魔動王香」。

那幾年動畫《魔動王》正當紅，每個男孩子都一定會看電視卡通，稍微有錢一點的就會去買玩具來玩。當時的我不知道為什麼，選擇偷偷從自己的熊貓撲滿裡拿錢。我打開底下的黑色橡膠塞，挖出來兩三百塊錢，趁著下課回家的路上，跑到有魔動王香的玩具店，買了藍色的水王，綠色的風王。

偷偷回家，若無其事地把它們放進抽屜裡面，坐在書桌前很安靜地玩。突然間，好像是我爸爸走過來，他可能覺得我太安靜、太不尋常，所以想來看看我在玩什麼？我先是嚇了一跳，趕緊把抽屜關上!他接著問我，「這玩具從哪來的？」

我應該照實回答了，我猜。

我爸抽出腰間的皮帶往我身上一陣猛抽，「不準偷！不準騙！結果你兩個都做了。」印象中，他應該有說過這段話。那時的我沒有辦法反抗，身體、四肢都是皮帶的痕跡，還記得我的左小腿，有一個很深很深的瘀青。接著我被他趕出去，我穿著校服，跑到每天上下學會經過的小巷——我不知道我可以去哪裡，身體很痛，沒地方可去。

媽媽出來找我。記憶中，她一開始有幫我爸爸讓我被打；但後來我爸打太兇，她好像有哭，還帶著我回家，叫我爸爸不要再打了。

那個下午，應該是我此生體感最漫長的時光。八、九歲的我，被爸爸抓住用皮帶不斷抽打。我的哭喊一定很大聲吧？因為隔壁的爺爺、對門王家兄弟都來看發生什麼事了：但我爸就像瘋了一樣，拼命抽打。

不知道為什麼，想到這段記憶、想到那時候的我，突然有一點難過。

「很痛吧？」「你一定非常害怕？」「腳上瘀青好大片。」「你好小一個。」「躲在巷子裡的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對吧?」

其實這些事情早就過去了，我甚至忘了，偶爾提起就把它當笑話來看；可是直到去找尋記憶、想到這個存錢筒的時候，童年記憶就這樣回來了，我把八、九歲的自己放到眼前，突然有種心疼的感受。

為什麼不能拿自己存錢筒裡的錢，去買喜歡的玩具呢？為什麼會被定義為「偷、騙」？打罵，真的可以產生嚇阻的作用？孩子可以理解嗎？我爸當年受到的教育又是什麼模樣？到什麼時候我才真正獨立自主，不用依附家人？還是，我其實也很享受可以依賴他們的感覺？好多好多的疑問一直跑出來。

唯一確定的是：存錢筒是我的，但它其實不屬於我，而八九歲的我也不屬於自己。

註：這篇文章是我臨時鑽探記憶寫出來的，裡頭有滿多不順、全半形沒更改到的地方；但我想保留下來，因為那是最當下的書寫紀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