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陣時不知道
不知多少回想要下筆,卻每每發現每月每日的想法都不同。人事物時間都流轉得太快,無從掌握,卻依然想要為暫時離開A地一年做一個記錄,而其實我又將暫且回到A地。如果這樣的文字代表什麼,它可能只是捕捉了某一瞬間。如果再好一點,則可能是某幾個串連在一起的瞬間而已。
不知多少回,在快醒來之際的朦朧中,以為自己還躺在家裡的床上。
沒有人喜歡疫情罷,也沒有人想要動盪。但同時正是兩股力量在歷史上偶然交織而給力,讓人決心離開某種過去難以撼動的狀態,不得不回應生命的一道題。曾經幾乎相信下半輩子都做差不多的行業,過著差不多的生活,對人生的重大改變沒有太多想像,又或不敢想像。
一個人在一個地方活了半輩子,在身上刻痕太深。無論一地過去多麼自由、包容多樣,它總是塑造了各人共有的一部分。
但亦正因人在異鄉,才讓人把A地看得更清楚。原來A地存在於異地每一個幽微細小生活環節之間的對比中。然而,這樣才讓人發現,或許你沒有想像中的想要離開A地,但某程度上可能是指過去的A地,而如今已不復存在。
過去,總是在某些時候討厭A地,例如從異地回來剛下飛機,A地的人便緊緊圍著行李輸送帶,要一馬當先拿下自己的行李。又例如在A地的K區下班後,走過水洩不通的街道,再擠上M鐵。偶爾,你會懷疑自己是否才是A地的異鄉人。
如今,熟悉的A地,充滿了不能想像的陌生。可是同樣地,在並不陌生的C地,也沒有想像中的熟悉。原來到真的人在異鄉時,才不會再覺得自己是A地的異鄉人,並慢慢感受到自己是如何在A地土生土長。
當人在異地失去所有,語言、日常習慣、人際、工作、社經地位、熟悉感、購物路線?由零開始在異地生存,而非旅行,自然偶有心慌意亂。當然,如果你是中產以上,則另作別論,因為你很可能在不同的地方也過著差不多的生活,把每天當成旅行。
自從在C地住久了一點,開始懷疑旅行,深信旅行的限制,永遠無法讓你好好的懂得一個地方。直至你真的走進去,走進去平民百姓的生活,直至要在一地唸書謀生,穿越各種制度系統,直面各種人的抉擇與反應,才開始真正漸漸懂得一個地方,而非一個永遠旁觀的他者,更非一個隔著屏幕在互聯網上瀏覽資訊或掌著書本充滿想像的寶寶。又或者我錯了,應該說直至你的生活不離地,才開始真正懂得一個地方。
那陣時不知道。直至真正在另一個地方生活,方才真正感受到Raymond Williams那句文化就是日常生活,是如此澎湃,如此有力量,否則任你再看一百遍Raymond Williams、探訪再多景點、讀再多歷史書,也不及在另一個地方生活那麼真實。而生活卻總是包羅萬有,總是那麼幽微。有這麼的一剎那,甚至乎相信,除了認真談一段戀愛,一個人根本無法更細碎地認識一個地方,而你也漸漸相信人就是地方、地方就是人。又,當然不會為認識一個地方而談一場戀愛,除非你生下來就是一個愛情人類學家。說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