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罪心理》(長洱)--和《破雲》、《默讀》比較

(2019.03.07)

這是我所寫過第二長的評論。不是因為對這篇有跟魔道一樣特殊的感情，而是借著對這部的評論，提出對於最近所看推理或刑偵題材的耽美小說總體性的感想。其實早就看過這部，但因為廣播劇要出了就複習了第二遍，感想也當然比只看一次要多。

先說對這部作品的感想。這個故事的中心思想是〈五浮〉篇最後一個案子講的「道德兩難」，針對這個命題比較深入的提問在272和273章，至於作者給出的答案則在289章。最後一個案子有很多非常深刻的有關道德兩難的辨證，寫得相當精彩。

裡面每個案子都涉足不同領域，〈一沙〉先講林辰的本行心理學，〈雙程〉講交通管理及臥底警員，〈三墳〉講deep web和校園文化，〈四聲〉是娛樂圈和外交，〈五浮〉的三個故事分別是疾病、藥學與哲學。雖然主要還是對人性在哲學上的辨證，但堆砌這些案子的背景，領域跨度非常大，也都各有專業，作者下筆前顯然閱讀了眾多且龐雜的參考資料才能融會貫通，相當令人佩服。涵蓋範圍能夠廣域成這樣，寫出來的東西有條有理有憑有據，也詳細的道出作者自己的見解，以現在網文（尤其是耽美文）是速食業的潮流中，是相當用功的作者，也確實造就了這篇的不凡。

這篇給人的感覺整體色調其實是相當灰暗壓抑的，一直到五浮的最後一個案子、林辰開始反擊，才有守得雲開見明月的轉折(由於作品很長，這個轉折的時間點是稍微晚了些)。刑偵題材的正劇，如果不是像福爾摩斯這樣純破案，而是和主角背後的故事結合，多多少少都會有點沉重；但看默讀、破雲的時候，兩個主角的感情發展在沉重的劇情中是頗舒心的調劑，虐也不會虐太多；但這篇兩個主角的互動表面看著貌似挺甜，但不會有調劑感，因為林辰在書中的遭遇太虐，雖是為了他服藥後的大崩潰鋪梗，但每個故事都有人死在他面前，這麼可愛的角色，卻每辦一個案子就要受到嚴重的心理打擊，讓人感覺太沉重。然後刑從連因為覺得憋屈和心碎，(莫名其妙)和因藥物暫時瘋了的林辰的，很狂暴的初夜那段，看著挺令人心酸(但刑從連絕對不是渣攻，強上是有原因的，雖然我不能理解他的傷心為什麼會導致床上的粗暴...)，讀者看著只會心疼，不會有舒壓的感覺。兩人在一起雖然沒什麼懸念也沒什麼阻礙(黃澤這可憐的傢伙，連個炮灰都不算)，也有刑從連霸道的佔有欲當作點綴，但仍然很難說看他們的感情戲可以紓壓。如果是「正劇虐沒關係主角感情甜就好」導向的讀者，這篇其實不是個好選擇。但因為我喜歡虐也喜歡這一對，所以林辰被虐得愈慘，我看得就愈爽哈哈哈～

因為我很喜歡這篇，也相當尊敬本文作者，這是篇有主題而且有深度的文；為了感謝作者，接下來要認真且誠懇的回饋(=吐槽)。

回饋1：和其他作品比較

首先是可能很多作者不願意看到的，就是和其他文做比較，比較物件是最近我不斷「複習」的兩篇同樣也很受好評的《默讀》、《破雲》，尤其是默讀。默讀和這篇格局相當，主線架構龐大，是講一條黑暗的產業鏈和被這個產業鏈所害的被害人相互間的鬥爭，與本作品同樣是探討集體意識和兩種對立思想(也可以簡化為集體善意和集體惡意)的鬥爭；但結局不同，這篇仍然是傳統意義上的邪不勝正，而默讀除了有邪不勝正的橋段，還導引著讀者看到被害人家屬不同的兩種發展：一種因為內心仇恨不斷被煽動燃燒，最後跟著大boss一起被消滅，另一種在費渡手底下的，則隨著費渡解開心結重獲新生，對於被害人家屬的描寫是比較深入的。先講我的結論，這部很引人入勝，因為能這樣深入探討人性的耽美小說並不多，我也認同網路上一般「很好看」的評價；但很可惜在它之前已經有個默讀。由於默讀的架構更完整也更合理，這篇的結局野心太大(維護世界和平)，感覺就略遜一籌了。

另外，一樣是聰明絕頂的受破超級大案，默讀的劇情發展為什麼比較能說服我。費渡被盯上是有理由的，而這部裡林辰被盯上的理由我不太能接受，就因為他代表所謂社會上的正義力量，邪惡勢力就找他摃？也沒去調查調查他身邊的人，如果我是暗黑勢力，發現他身邊有個經濟實力及正義感爆棚的大款，我絕對會放棄這個目標。相較之下，費渡之所以被盯上是因為有人需要他背後有龐大的經濟實力，他表現出的亦正亦邪有拉攏的可能，以及當初是他那變態爸爸先和人家接頭這些伏筆，所以兩個BOSS都鎖定他，讀者會覺得比這部有道理。還有就是這部最後把故事裡發生的所有案件串在一起的佈局也沒有默讀漂亮。BTW有關情節架構安排以及伏筆的收放，P大是我看過的耽美作者裡的第一名，目前無人能與之匹敵(雖然她並不是我最喜歡的作者)；這部的話只能說，我相信作者盡力了。

至於破雲和這部其實類型是不同的，破雲的主題簡單而明確(圍繞著藍金這種新型毒品)，沒有想打造一個多麼大格局或探討多深入的社會或哲學問題，基本上應該當成好萊塢警匪片看，有典型的推理小說需要的、恰到好處的燒腦(這篇和默讀就燒得太多)，也有格鬥與主角愛情調劑。劇情方面兩者沒什麼好比，但主角的背景設定有點像，比如兩個攻的背景相似--都是家裡有錢到令人髮指卻不務正業的富n代，會揮霍家中血汗錢(?)辦案，案件的推動時不時得靠家裡仗勢欺人(?)一下。基本上用自己私房錢查案這個無可厚非，但刑從連的權勢成了抓犯人的金手指(〈四聲〉中引渡李景天那段)，或是在五浮的第二個也就是周瑞製藥的故事還動用家族的力量去收購即將破產的製藥公司的存續，我覺得就炫富得有點太過了。我知道作者安排刑從連這些仗勢欺人(?)的大動作在後續劇情安排上是有用意的，但是我仇富(哈哈哈)，而且在警匪劇，我喜歡看主角勤勤懇懇的辦案，所以，小公務員以紈袴子弟身分亂花錢(?)可以有，但我不愛看小公務員變身霸道總裁。另外，兩個受的背景也很相似--主要智力擔當，在故事裡身份是攻所屬警隊的顧問。事實上這兩個主角的背景設定，這部、默讀和破雲幾乎是一樣的(雖然默讀裡有錢的是受)，被拿來比較真的是無可厚非。

破雲另一個可以拿來和這部比較的是場景的描寫。P大的佈局寫得好，但這部和破雲的場景描寫，卻比P大的有畫面感。這部運用同個時間不同場景不同的人的視角一小段一小段地切換，而在劇情高潮時的場景切換，會有讓讀者目不轉睛盯著想趕快知道後續的釣魚效果；破雲則是就格鬥場面的描寫，會覺得真的有人在你面前一招一式的打架，兩部作品的畫面感都相當強烈（破雲又贏過這篇，淮大真是寫警匪動作場景的大神），和看影片的效果相同。這點是默讀比不上的。

回饋2：吐槽

我認為刑偵推理劇要寫得好，有幾個破案的要素要控制好，一是主角的聰明才智，二是證據搜集，三是主角的運氣，三者都控制得好的話就會是一篇還不錯的推理小說。主角要有聰明才智這幾乎已經是定律（雖然我個人比較欣賞《砂之器》那種，經驗豐富卻不特別聰明的幹練刑警腳踏實地的辦案方式，但這種的看著很悶，難以成為大眾向），不然福爾摩斯和柯南為什麼能紅這麼久。至於林辰的運氣(不論好壞)，雖然是個因為很難解釋，有點讓人難以接受的點，但作者從一開始就不斷借林辰之口強調他命不好這點，先給讀者打好了預防針，也就覺得還好。比較不喜歡的是在證據搜集方面，我得說，作為推理小說，我覺得王朝是這個故事的敗筆，他駭網的能力太過高超讓主角的金手指開得太大，把實際上最困難的證據搜集、資料分析的工作弄得太過簡單。人家駱隊在〈亨伯特•亨伯特〉裡翻找前22年的被害人，好歹是全市局的人幫忙翻紙本資料找了一晚上，如果有王朝可能五分鐘就可以搞定，我覺得就減少了閱讀推理的樂趣。

由於這並不是一篇傻白甜或金手指大開主角一路攀上人生巔峰的蘇爽文，有幾個跟這類型有點格格不入的點，也不得不在這裡提出來。

第一是太多巧合。林辰碰到這些案子，很難說是因為背後有人有怎樣的刻意安排，很多是巧合，比如三墳和四聲；但這些案子最後卻被串在一起，感覺有點違和及刻意過頭。順著這個違和感，我不理解作者其實有意把五個故事(實際上是七個)串起來，但串得並不成功，像是用宋聲聲的故事硬是要把保險公司扯進來並拉上五浮的第一個故事，我就不太懂意義在哪裡。我覺得如果是這樣，不如就不要串，把每個案子都獨立。

第二是太多金手指。可能是作者的重點在於探討人性，對案件的設計又因此而顯得複雜，為了避免拖遝(有一堆金手指都寫到130萬字了，再規規矩矩走推理要搞到神馬時候，讀者沒那麼多耐心)，林辰的聰明才智不用說(反正這已經是現在速食推理劇的標配)，其他如前面講過的刑從連神話般的家世背景，王朝強大的駭客技術；總體來說，我最不能忍受的金手指，是警方行政單位為林辰天馬行空的構想給與的方便，五浮最是離譜，為了抓第二個故事的犯人沈戀，動員全市警力搞莫名其妙的交管；最後一案林辰和暗黑勢力的賭局更是離譜，還設了事實上作業極為繁瑣複雜的實體投票站，尼瑪怎麼可能有這麼開明的行政體系！這個方便之門也開得太大太離奇。金手指不是不能有，最典型的是重生後邁向成功的爽文，金手指開大一點就無妨；但放在這種類型的故事裡，開太大就會有很明顯的作者偷懶的感覺。以本篇這麼氣勢磅礴的大型刑偵題材而言，這點很難說是可以視而不見的瑕疵。

最後一個不能接受的點，是沒有一個明確可歸責的大Boss。「他們」到底是誰，作者是刻意留了白的。這是不太常見的寫法，也算是本篇最大的特色之一；但這是警匪推理題材呀，這種作品沒有個明確的角色當大boss，前面主角受到委屈給讀者的憋屈感要去哪裡發洩？作者你把我阿辰哥哥虐成這樣，卻沒有一個能拿出來鞭屍的大壞蛋當沙包，這樣我阿辰哥哥不是很冤嗎！

有個比較小的槽也吐一下。有關三個城市的居民對四個罪犯的投票結果，我沒有作者那麼樂觀。作者用典型的鐵軌難題(一邊一個人一邊四個人，扳動操縱杆時選哪邊)和變種的鐵軌難題(一邊四個人另一邊扳動操縱杆的人只要推一個人下去另外一邊的軌道，也就是要扳動操縱杆的人只是單純扳動手杆，還是親手殺人，調查結果是不一樣的)來作為對於道德兩難這個問題的批註，但對於變種鐵軌難題大家是以旁觀者的心態選擇，而三個城市的居民投票，等於是要變種鐵軌難題中要被丟下去的那個被害人去選擇自己要不要被丟下去，這個變項一出現，結果應該是會和鐵軌難題不一樣的吧？站在人性自利的立場，我不覺得投票結果會是不處決四個罪犯。

最後有一個小地方我很看不慣，不是針對這部作品還是一定要吐的槽，就是大量把女性設為殺人兇手。很多推理或警匪作品中的男女性兇手的比例沒有差很多，但實際的統計資料顯示，刑事被告的女性大概只有男性的一成，重大案件女性犯罪的比例最多是男人的5%，女性殺人兇手是男性兇手的1%。最毒婦人心什麼的，是傳統男人犯錯時編出來的藉口，是「女人被男人強暴是女人勾引男人」的說法，也是因為罕見而被過度解讀的結果。所以不要再把性別平等放在兇手性別比例均衡這裡了！

整體而言，這篇在我看來還是有到系統推薦等級的，雖然前面吐槽很多，但換個角度想，因為除了感情線之外，作品的重點放在人性的探討，光這個部分作者就必須研究很多資料還要做成結論，光這樣就很燒腦了；所以忽略警匪刑偵劇典型的推理元素，以金手指的方式帶過，似乎也無可厚非。所以如果不要當成推理作品，看成是一部探討人性的哲學題材小說的話，這篇確實挺棒的。

ps.看到林辰的名字總想到臺灣吧的旁白兼創辦人之一，林辰buchi~~而看到李景天就想到《醜醫》的攻君季景天。然後，王朝馬漢張龍趙虎，所以刑隊長是包青天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