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夺走声音的工人——《美国工厂》观后感

《美国工厂》里，福耀玻璃到大洋彼岸的俄亥俄州开设工厂。当地美国工人由于不满工作量大、工资低、工厂内安全措施不足而计划成立工会维权。福耀集团董事会主席曹德旺花一百万美元请当地公关公司来向美国员工宣传工会的危害。福耀还让一部分员工在衣服上贴上反对工会的贴纸，上面写着：“Vote no. You still have a voice.” 一位美国工人面对镜头问道：“What voice do you have? When have you ever had a voice?”

纪录片前面的一段仿佛是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因为美国工厂效率太低，福耀派一小队美国管理人员到公司位于福建的工厂参观学习。美国一行人刚到，镜头里的画面是工厂全体领导与员工齐声合唱由曹德旺亲自填词的福耀之歌《透明的世界》。接下来让美国人大开眼界的是国内工人如何像机器般不间断地工作。更让他们瞠目结舌的是军事化管理下的班前会：全班工人分三排站好队，逐一报数，然后跟着班长齐声高喊文明用语：

“大家下午好！”

“下午好！下午好！”

“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

“请！”

“请！请！”

“谢谢！”

“谢谢！谢谢！”

一位我猜是车间小领导的中国人语重心长地教育一位懂中文的外国主管：“再讲一句实在话，你们一个月放八天假，一天八个小时，这已经很爽了。我们中国人一个月大概放一到两天。”外国主管频频点头称是。这让我想起在美国的很多华人总爱嘲笑美国建筑工人施工进度慢，说美国人半年还没盖完的房子要是在国内一个月就盖起来了。包括纪录片里的美国人见了国内工人的高效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这时候我就想问，这样的高效是工人们用什么样的代价换回来的？福建工厂里一位来自外地的女工边工作边接受采访，说我们一班做十二个小时。平时不放假，只有等到过年才能回一趟老家。从国内调来美国的小王坦言自己背负着比国内大好几倍的压力，有时连续几天睡不着觉。他在工厂里经常忙到顾不上吃饭，所以每星期带一盒Twinkies小蛋糕，每天中午吃上两块充饥。

这时候就会有文化决定论的信徒跳出来说，我们中国人就是能吃苦耐劳，你们美国人就是天性懒散。对于这种论断我不敢苟同。2018年不是有深圳工人维权事件吗？当马云抛出“996是前世修来的福报”的宏论之后，不仅网民一片哗然，连人民日报都在微信公众号上发表《崇尚奋斗，不等于强制996》一文回应，称“从企业家和创业者的角度来看，他们身上的极限奋斗精神是可贵的，但要考虑到普通员工的位置不同，强制灌输996的加班文化，不仅体现了企业管理者的傲慢，也不实际、不公平。”

也许很多人从《美国工厂》里看到的是中西方之间的文化冲突，而我看到更多的却是阶级矛盾。要我说，让国人引以为豪的几十年经济高速增长和资方对于工人的残酷剥削就是一枚硬币的正反两面。我知道这样讲让很多人难以接受，那么我告诉你这种局面在不久的将来也许就会得到改变。片子结尾，美国工厂内出现了灵活精准的机械臂。一位主管一边像指着一群牲口般向前方几位工人一指，一边向在生产车间内参观的曹德旺汇报：“我下次要做的事就是把这四个人取消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