壞氣氛

1.

很多事也不能明說，因為說了事就完了。

譬如國家的外交政策，說白了就不是外交而是開戰宣言。

/「為求保國而擴張的國界。」

「為什麼要提防我國，我又沒說要入侵。」

「你沒說，不等於沒有。你今天沒有意圖，不等於你找到機會後不會。」「少幻想了。」

「那承諾吧。」

「誰要為不存在的東西承諾呢？」

「看。」/

有不方便說穿的東西，也有說穿了就不方便的東西。譬如你私下暗許的承諾，不直說便是浪漫，直說了便成為規條，信守的壓力反使人無力兌現。

但世上還是充斥著許多不識相的人。

2.

亞瑟在心煩，準確點說是焦躁。他想著是不是年紀的關係，對於不懂看眉頭眼額的人，愈來愈沒有耐性——不是愈，是完全沒有。

每當搭上深夜快車，嘴巴還動個不停的司機便有想送上一巴掌的衝動。本來已疲累萬分，給日常程序操得四分五裂，連躺在座椅也會擠出碎片膿液。但礙於自己是個不願給人添煩的人，即使碎片滿地還是會想拾起。即使司機沒有理解他人心情的能力，還是會按下叫人閉嘴的衝動。結果只有虛應，妄求虛以示意。

有不懂關上的嘴巴，有不懂調低音量的吵鬧音樂，有自以為聰明的四目張望，唯獨沒有潛心觀察再作行動的禮儀。

亞瑟不能怪責誰人，但他真的很想去怪責。為何他人就不能像他一樣敏感，為何遲鈍反能雷厲風行。不解，漸變心煩。

3.

有些事只能在距離下才成為美好，各種小說軮事描寫的浪漫，若發生在自己認識的誰人，很容易就會變成嘔心。

因為不認識，不具體，沒有可供攻擊質疑的盲位，才有美好的故事。

唯有遙遠能解決醜陋。

4.

他把現金遞給司機，司機大咧咧地笑。「哈哈，沒有零錢，真抱歉。」「不打緊，留下吧。」反正他只想快點下車，逃離污染耳朵的俗歌，回到漆黑但平靜的家。

禮儀是一樣給遺忘的寶物，在眾人視粗莽為真誠時，它便註定給堆到垃圾汪洋之中，像在地球上空飄浮的核廢料，宇宙夠大便沒有垃圾不垃圾，不過是微塵，你在意只反映你心胸狹窄。

但他不認同，在他無力把晾洗的衣服收起，直接躺在沙發之時，他還是清楚自己想守護那不被打擾的空間，不讓突如其來的言語導彈攻破僅餘的首都，以沉默固定邊界。

/告別蠻荒，即使自己才在蠻荒。築起鐵幕，隔離他人稱頌的文明。遍地屍骸縱沒人理會，清掃的工作也不要落在己身，只要屍臭不傳到我方便可。/

成人之美，不過在遠離醜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