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家
歸,家是身軀有了擋風遮雨的居所;家是靈魂有了慰藉依託的堡壘。
我的家,圍以方寸之間,還有兩隻腳。記憶中,家是行走中的恆常。
最初,瓜熟蒂落哇哇落地的童年,媽媽搓揉著我肥嘟嘟皺巴巴的皮褶子,澡盆是我玩耍的天堂。我的一方天地則是搖籃床到澡盆的距離;而家的大部分空間住著尖銳嘈切的鬼叫聲—家就是一座小型的鐵工廠,車床切割著鐵鋁邊條,那隻鬼還常常會噴出一些會爆炸的火,惹得我常常歇斯底里的大哭,因為我覺得沒有人聽見我的吶喊。
大人們喧囂喊叫的世界我聽不懂,也有震耳欲聾地鬼哭神號不想懂得。
在台灣錢淹腳目的時代,只要愛拚真得會贏。爸爸的工廠雖然很吵但是我的家再度長了兩隻腳。這回,我來到了山腳下邊,紮下沉甸甸以鋼筋水泥建構的盒子。
家,開始接連有了兩的弟弟,又添了一隻叫嘟嘟的迷你博美狗。日子有風箏、烏龜和魚相陪;日子也吟唱過《我的家庭真可愛》。
直到,有天老天閃電打雷擊中了這個有兩隻腳的家。爸爸與媽媽各自有了不同的人生目標。我的家又回復到震耳欲聾的時期。只不過這次是哭聲、家具東西的碎裂碰撞聲。碎了一次又一次的滿地玻璃,哀嚎的不只是每個人的心,是整個家都在搖搖晃晃,找不到支撐的地方。
長達 9 年的折磨,離去的人離去了,沒得選擇的留下來。可這個家空曠曠的,只有已離去人的鬼魅魍魎,夜半灰影幢幢的穿梭在台階上、在牆上、在每個人的心上,反覆自噬著的苦痛。
那時的我,雖然回到了家,心卻總想著回家。我想回家。
於是這次,我離開了家是為了歸家。我的家再度展開兩隻腳,生活隨著學校而居,後來依工作遷徙蝸居。只不過這次離家,只有帶著自己,偷偷離開那個令人傷心的地方。
再大一點,家是一種行旅的狀態。我以山川煙嵐朝露夕陽相伴為家。爬了一座又一座的山,也游過湖泊和大海—我覺得我的心,安靜了—能心安的地方是家。
冬夜的歸宿是春曉
海風的歸宿是溪流
溪流的歸宿是滄海
滄海的歸宿是巒山
巒山的歸宿是大地
大地的歸宿是星月
星月的歸宿是蒼穹
蒼穹的歸宿是宇宙
而宇宙的歸宿是心
於是,為了讓心能夠安穩地住下,家,在不同的人生階段開始逐夢而居。
夢想是家,它常很有勇氣的重新打造自己、夷平再建造一座家。
它曾經以別人的夢想當成自己的家,有一天它驚訝地發現它的兩隻腳都不見了!
半夜,淚水積成河水漲潮帶走了它,偷偷地逃離了。
它開始一邊踏在現實裡打造自己的城堡,一邊繼續做夢想的家。
人家說真正喜歡的事就是默默做,不需要跟別人說,也不再需要大人們的同意。
曾經它的居所是一群孩子們的家,那將近十年的歲月裡,掐指算算也有百來個學生。
它,又悄悄離開了……它更渴望有需要自己的家,也需要讓自己再長大一點。
它,摸索著前行的路,知道它不必跟其他人一樣。
一天,它發現書寫建構成家,讓它的兩隻腳又長回來了。這次,還多了一對翅膀。
它不只能走還會飛。它興奮至極,雖然它身邊的人都已是高樓大廈,但它喜歡留在文字詩身的宮殿裡,可覺得沒什麼好和人比較,自己喜歡最重要,卻好像也不太能跟人分享這份喜悅,因為沒什麼人懂得它。
畢竟,高樓大廈們喜好的世界與它的宮殿是全然不同的。
有的人渴求離開,以尋求心靈寄託的家,以尋求永恆的家鄉;有的人在遍訪世界各地後,卻一心只想歸家。有的人說「家是牢籠」,它卻認為那是人們能給予它最狹窄的定義;它認為自己是一直在行旅的狀態,而永恆是她的歸宿。
我想回家—把過去的自己撿拾起來,用心好好呵護—我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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