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etflix 自製劇《性愛自修室》那些做愛的，從不真誠說愛

不論是 2013 年時 Amazon 婉拒了 Netflix 的合作提案轉和版權分包方接洽，談下約 2,000 部影視作品授權打擊，還是去年年底 Disney 單方叫停與 Netflix 的影音串流授權，並逐步下架影片的失利。這些經驗都再再顯示著在影音串流這塊成長極速的戰場中，能自主掌握好內容的重要性越發顯著，為避免被釜底抽薪，Netflix 近幾年可是投入大量資源在自製影劇上，且從 2018 艾美獎獲得 112 項提名這項指標來看，可謂是收益頗豐。從被歐巴馬譽為根本像是自己生活的政治影劇《紙牌屋》開始，有趣的題材和精良的製作為 Netflix 帶來了高人氣和高黏著程度的訂閱戶，2018 年 Q2 營收財報營收比去年同期成長了 40.3%，知名作品包含描繪女同志情感的《勁爆女子監獄》、厭世掙扎中面對自我頹喪的《馬男波傑克》、探討校園霸凌事件的《漢娜的遺言》相繼成為社群當紅詞條和熱播影劇，如此勢頭在 2019 年當然也不例外。

《性愛自修室》SEX EDUCATION 完全就是 2019 年冬季作品中的佼佼者，完美地靠著性愛的這個奪人注意的標題把你進去騙進這部看似要教你各種小訣竅的影集後，再以深度的編劇和莫名完美的選角刻畫讓觀眾慢慢把看點從「性」的焦慮和同儕的競爭上，放回青少年時期對於各種情感的焦慮和內心反轉中。

雖然幾乎每一步影評和簡介都把該片標誌為：挖掘那些有關青少年們不敢說的、說不出口的「性事問題」，但追完第一季後，明顯可見那些在性上面的好奇和搖擺，都只是沒有那麼明顯、甚至當事人自常常始終沒有搞懂的「心事問題」。依從兩位主角的個性和困境，劇本選擇以兩條主故事線為開展，分別透過映照不同的生活方式和成長經驗去挖掘了人們在面對愛情、親情、友情的這種情緒蛻變上會如何抉擇、以及怎麼在關係上取得對方與自己舒適平衡的可能性。整體調性上雖有不少重口的性愛鏡頭、和青少年時期不可能沒遇過的劇烈爭吵做點綴，視覺上偏復古感，氣氛經營的像是到處都瀰漫著青春期荷爾蒙過剩、有那種高中少年少女們獨到的古怪可愛之處，但還是部主要以溫暖柔軟為基調的小品，甚至在男女主角互動中，常常會有那種只能在校園一隅乍然出現，清新且無可救藥的小浪漫潛藏在彼此看不見的細微輾轉裡，十分耐看。

不過，若說《性愛自修室》說是個拿來騙人的標題檔也有失公允，因為其內容上除了細膩的情感經營很到位，同時也不負標題所託，透過男主角這一個校園性愛治療師所給出的分析和建議，大膽探究了青少年壓力性不舉、女孩子第一次為男性口交時失誤的噁心與挫敗感、女孩獨自墮胎與反墮胎者的互動、死活不放手的恐怖情人、裸照威脅的焦慮和共同承擔風險、害怕無法融入常人社交圈的急於脫處、男女同志的自我認同展現和性愛上的困境、甚至到鼓勵只顧滿足男友但忽略自身性快感的女性嘗試自慰這種赤裸裸的禁忌話題。內容豐富且節奏上絲毫沒有冷場，一集內有兩三段經營不錯的反轉是這劇的家常便飯，兼且，角色的立體度和個別被賦予到的劇情都張力拿捏得宜，真沒看到有哪個常給鏡頭的角色沒被分到幾段適合的衝突線，就連為情節暗示做的埋梗也是恰到好處，既沒有過多透露或炫技顯擺，觀眾也無需乾等太久就會迎來錯愕間的「啊，好像是這樣呢」。

老實說，如果 2019 開春能看的作品有限，《性愛自修室》是部真的很值得一推的校園小品，劇內很多角色的刻畫和劇情的設計有許多有趣的看點可以挖掘，下面想跟大家分享我覺得十分有趣的幾個安排，微劇透請小心食用。

＿＿＿＿＿＿＿＿＿＿＿ 下面微劇透，這是友善防雷線 ＿＿＿＿＿＿＿＿＿＿＿＿

故事由立志要當透明邊緣人的高中生歐帝斯開始，他和是名性治療師、單親的媽媽住在一起，因為母親職業多是在家工作的緣故，他家裏不僅充滿性愛道具和影片書籍等，也常在耳濡目染間被迫吸收了大量的愛情心態和性的診療案例。於是，他便在高中新學期開始，偶然和又酷又靚麗的壞女孩梅芙同時撞見並解決男同學因為壓力而嚴重不舉的問題後，歐帝斯就被她拉進了收費解決同學千奇百怪性愛問題的「診療室」大坑中，在經手他人的問題間，也探索著自己對性和愛的不理解和膠著。整體劇情裡，有很多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的安排，讓人看著看著總是心中麻癢難耐，在發覺的瞬間莫名想隔著螢幕對導演點頭稱道，礙於篇幅，分享三個小點就好。

1.做愛的人都不懂愛，有愛的人都不做愛

歐帝斯第一個正式的治療對象是學校校長的兒子，他因為校長之子的身份以及生殖器巨大的傳言備受專注，同儕的過分關心使得他難以硬起來，而被校園勉強算是核心小圈圈的女友嫌棄，他因此服用過量威爾剛而一直維持勃起狀態無法消下去，正巧被歐帝斯和梅芙撞見，經由歐帝斯的一番詢問和開導這才在心理上解套了校長兒子上對於自己多處「異於常人」的心結，連帶在生理上緩解了為難，後來和女友打了成功的一炮。校長兒子關注的一直都不是女友的愛或是她是否舒適，只在意自己的是否可以回應大家的期待，作為一個情慾膨發、完成動物性發射任務的男性，尤其在他和女友打完分手砲，要進入賢者模式前，他喜悅的並非性交上的另一半感知，而是自己「終於面對」這些困難然後克服了，搞得女朋友活像困惑的飛機杯。後面治療的幾對情侶也多出現有愛的人無法成功嘗試性愛、無愛的人砲打得像是交尾執行任務一般，比方愛著對方但對自己身體充滿不安全感的黑人女孩和對女友充滿視覺上渴望的白人男孩就是有愛但無法成功性愛；而游泳校代表兼學生會長傑克森和歐帝斯有點喜歡的梅芙在走廊上借開留堂單傳遞訊息，在下課後車震並多次發生關係，甚至一路走成男女朋友，他們倆就是另一種典型，代表著能在肉體上貼合，但心靈上從來沒辦法感受擁抱彼此的圓滿；連故事主角的歐帝斯和梅芙也是，明明能喜歡著對方的每個面向，卻硬生生在每個要有情慾火花的瞬間叫停。這些都成為了本劇想診療的例子，編劇似乎若有似無地暗示著我們，與自我相處時的坦然、靈魂上喜歡和肉體上的契合少了哪一樣都是段令人困惑又不完整的關係。

2.所有性的問題，都是心的不願而已

歐帝斯的治療案例中有一對是剛剛出櫃的女同志－露西和譚雅，他們不僅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摯友也是彼此出嚐禁果的第一人，雖然兩人堅稱感情堅定但她們的性愛體驗卻其糟無比，每當歐帝斯在諮詢時試圖切到感情方面多加了解時，露西執拗的認為「問題只是做愛，不是在感情上」，直到歐帝斯無意間發現露西其實一開始出櫃就愛上其他人，與另一個女孩調情上床都完全無礙，他於是找到了露西直白說出了自己的觀察，但露西卻反覆強調「我們那麼親密，我想感情應該也很完美的」，歐帝斯只好開解他，喜歡上誰根本不是自己可以控制的，在感情事總是勉強不來的這點，我想露西的身體比她清楚得多。另一個也是身體更敏銳坦率的，是樂團裡的古怪女孩－莉莉，她總是自己描繪著克蘇魯主題式的性愛漫畫，想像自己可以與他人做愛，幾乎只要看得順眼，逢人就湊過去問你想不想跟我上床，並特別強調自己並非喜歡上對方，只是覺得有老二可以幫自己破處的話其實誰都可以，她相繼約過歐帝斯和他的好友艾瑞克，以及按照設定可能全校為數不少的男孩子卻依然保持著處女之身，焦急的莉莉終於在高校舞會上遇到了一個點頭答應的男孩，兩人於是相約之後共赴雲雨，但明明是最渴望性愛的莉莉卻在關鍵時刻怎麼樣也沒辦法讓男生放進去，只好挫敗的來找歐帝斯求助。歐蒂斯最終發現莉莉只是因為社交上害怕自己經驗落後別人，會再也無法融入大眾，而急著找想機會快快破處而已，兩人本來是想透過極限的腳踏車行道讓莉莉感受放開掌握、不要糾結的滋味，卻意味失利後，他在陽光明媚的矮坡上對著莉莉解釋道「有些人確實做了，但大部分人沒有，性愛不是比賽。」

可能很多人都沒有這句話透徹吧，性愛本就不是比賽，幾公分、多少次、是不是處男處女、可以持續多久從來都不是張值得炫耀或自卑的標籤，僅僅就是你生命發展的歷程而已，過分看重性給他人平價的模樣，就會看淡了自己。

3.治療他人的都帶傷，他們在提醒他人面對時卻總是逃避

作為校園的性愛診療師，歐帝斯有不僅是個處男還有自慰上的問題，長期受到小時候爸爸出軌使得媽媽崩潰的回憶影響，而他媽媽－珍也活在害怕穩定關係、拒絕相信他人、透過分析行為來包裝不安全感的泥淖中。兩人作為給予他人如何心理和肉慾上相愛建議的指導者，卻一直都是在愛與性上充滿不安全感的，雙方也在被各種觸碰在性愛議題時，透過對外界「表演」來展現自己的安然，好比珍就會大量跟有戀母情結的小鮮肉上床，並一同吃早餐讓歐帝斯看見自己與男寵（？）談笑風生的樣子；而歐帝斯未避免熱愛分析身邊人的老媽開口詢問自己青春期自慰的問題，則會再有時起床時拿出乳液、衛生紙和美女雜誌偽裝成剛打完手槍的樣子，以讓會怎不住關心來查房的媽媽看到自己就像個正常男孩一樣，希望能免去一頓開導和分析指教，不過也是想當然而的失敗了。不僅拒絕他人的關心，兩人在直面問題時的第一反應也常常是隱匿或是逃避，從歐帝斯春夢梅芙後的死鴨子嘴硬，再到發現自己在水池裡因為梅芙觸碰自己眉毛而勃起，他一直都因為各種懼怕而不願意真摯地面對自己的愛慾，甚至連差點可以接吻的機會都煞風景的自己破壞掉了，直到中性坦率的歐拉出現，她不似梅芙般高高在上，充滿神秘感，歐拉這個小鎮女孩平易近人且風趣的個性包容著歐蒂斯的自卑與不完整，於是在兩人的親吻中歐帝斯又勃起了，這一次日常的似乎垂手可得的感情，似乎對方跟他一樣沒有經驗、一樣有點小坦率、一樣平凡的模樣終於讓他感到安心，得以順利自慰啦。性治療師珍則是喜歡上渾身費洛蒙的男水管工，在她三番兩次的使了點小手段弄壞家裡的東西，終於如願在契機下兩人上了床，珍卻在希望穩定關係的水管工表露心意後膽怯了，躲在自己賴以安全的心理諮商屏幕背後，卻意外發現自己的分析錯誤使得水管工非常沮喪，自己也跟著懊惱低落了起來，幾番周折後，這個號稱因為要照顧小孩而沒有時間不穩定下來的女人，終於捱不住心裡的糾結，主動回去找了那名是歐拉爸爸的水管工，進門話雖投機卻不到半句就熱吻了起來。可謂是一家人都栽在另一家人手上了呢（誤）

身為治療師的歐帝斯和他媽媽珍，其實一直都是在性或愛上最為遮掩膽怯的，他們在幫助他人打開身心時，都忽略了自己的封閉，一直到最後才被其他溫柔等待的靈魂慢慢地摸索著打開了，真正開始體會愛情美好的模樣。

最後，第七集和第八集異常精彩，導演為了讓該具有被續訂價值，根本是沒有在保留的把所有可以運用的反轉元素都塞了進去。故事其實從第七集開始，估計是知道已經讓觀眾入了迷，所以整體基調已經幾乎不討論性，轉向只在愛的各樣狀態上游離，有親情上一下出現一下消失的不穩定愛、害怕空巢的焦慮愛、或是我都是為你好呀的虎媽式愛、也不乏友誼上的想找避風港卻失敗的扶持、為了保護而扛下責任的勇敢等等。如果說這間自修室前面都在對性關係的磨合做探討，那麼從第七集開始，可以說就正式地把主題往愛的方向挪了挪，大篇幅專攻愛在不同關係裡帶給我們的折騰和苦痛，以及擁抱這個關係時我們的享受與代價。既然愛這麼令人迷惑卻也迷人，那麼在面對愛的不同變形時，我們能怎麼反應呢？大概就如同歐帝斯開導第一對小情侶時說的那樣吧，「如果你不喜歡你自己，又怎麼指望對方喜歡你。」

請先好好喜歡自己吧，只有這樣，才有餘力喜歡上別人，並好好感受到別人喜歡你時，他也喜歡著自己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