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條人生（10）

我那知書達理的老爸說：「警察是合法的流氓。」

我和警察杯杯不熟，因此還不太能夠體會這句話的真諦。不過我很快就會知道了。

禮拜六晚上游為仁找我去逛夜市，他帶我去見他那個混黑社會的大哥。游為仁他老哥才不過大我們四歲，理著個大光頭，叼根菸，屌裡屌氣的樣子。他在夜市賣盜版ＣＤ，聽說平時的興趣是飆車、把妹，還有砍人。

我從來沒有近距離接觸過「古惑仔」，因此有點小緊張。為了掩飾緊張，我在大小腦記憶體裡搜尋古惑仔的形象，開始進行下意識的「同化作用」，看起來可能有點像起駕的乩童，因為我聽到游為仁他老哥說：「啊你那個朋友是中風喲？」

游為仁瞪我一眼，說：「沒啦，他電影看太多。」

攤位兩旁的重型喇叭「磅磅」響著時下最紅的流行音樂，游為仁他老哥一邊跟著周杰倫吼唱，一邊咆哮說：「小朋友，看到喜歡的自己拿──」我抖動的手腳頓時煞車，狠狠抓起了覬覦好久的陳奕迅和張惠妹，正想再拿周杰倫和林俊傑的時候，忽然晴天探出一聲霹靂，一道閃電直直劈進我腦心，「俗俗啊賣啦，算你九折會員價。」

九折？我連一折都買不起，因為這個禮拜的零用錢幾乎都進了網咖老闆的存摺，剛剛嘴饞買了一條烤魷魚，現在口袋裡只有兩個一元的硬幣。我氣定神閒地把ＣＤ都放回去，假裝只是看看而已。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ＣＤ恰恰離手的那個剎那，忽然起了一陣騷動，游為仁他老哥突然匆匆忙忙把菸頭丟了，瞬間抱起左右兩個音箱掉頭就跑。我還沒搞清楚狀況，游為仁已經拉著我遠離現場，原來是警察杯杯來抓人了。

好可惜，一攤子的盜版ＣＤ全在我眼前被警察杯杯沒收。早知道我假裝看久一點，那幾張ＣＤ不就是我的了，手氣真是有夠背。

我眼睜睜看著那堆ＣＤ進了警察杯杯的乾坤袋，心想不曉得那些ＣＤ的命運如何。心痛中想起老爸說過要尊重正版原創，盜拷是違背良心的不正當行為。好吧，這樣想心裡面就舒坦多了，雖然買不起正版，但總算還對得起良心。

事情如果到此為止，我還比較容易忘掉傷痛，可惜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很不幸的，隔天早上我就碰到了。

原來宋雅莉的爸爸就是那個沒收盜版ＣＤ的警察杯杯（世界真小，我懷疑我活在小人國裡）。你猜我怎麼知道，當然是她愛炫，拿出來一堆她爸搜刮來的「民脂民膏」（原來警察杯杯的良心長得跟小老百姓的不一樣），攤在桌上給幾個跟她比較麻吉的同學挑選，並且假惺惺地推出她的一號死黨「青蛙妹」（我覺得她應該叫牛蛙比較適合，青蛙有點委屈她了，不到位）悄悄跑過來問我：「喂，徐靖陽，宋雅莉問你說想不想聽免費的ＣＤ？有陳奕迅、蔡依林、周杰倫、林俊傑，還有張惠妹的噢？」

全班都聽見了她公認的大嗓門，我懷疑宋雅莉是故意的。

「要不要說一聲嘛，人家站久了腳會痠吔——」

廢話，牛蛙腿站直了當然會痠。

「盜版的喔？」我瞄了一眼宋雅莉桌上，心不甘情不願地吭了一聲。耳根子熱到可以煎牛排。

「是呀，宋雅莉她爸是警察噢，昨天在夜市抓到那個賣盜版ＣＤ的攤販，沒收了好多ＣＤ哦！宋雅莉說她家還有很多很多，聽都聽不完，所以拿到學校來給我們挑，那個好東西要跟好朋友分享的嘛──」說著牛蛙嘓嘓笑起來，難聽死了，還出手重重推了我一下，害我差點跌到椅子底下。「你說是不是啊？」

妳嘴巴痠不痠啊？我想也沒想就搖頭說：「不用了，我家也有很多。」

「你爸也是警察噢？」

警個屁啦！我和游為仁交換了一個「同仇敵愾」的目光，終於瞭解到老爸說的「警察是合法的流氓」這句話的真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