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絲姑娘

從前喜歡栽種瑰麗的花卉，或結果植物，覺得有所收成，才不枉栽培時耗費心力和時間；因為缺乏經驗又好高騖遠，選擇的種球往往是些花色妖嬈但花期短暫、結果需時又得具備特定環境條件的品類，這種有目的性的種植，常常以失敗告終。話雖如此，自己總是一門心思地耕耘，枯了又栽、屢敗屢戰，只因深念不忘曾偶爾出現的霎眼繁花、半刻感動。

不知道是否因為上了年紀，心態逐漸有所轉變，如今反倒喜歡栽種一些容易打理的常綠植物，靜靜看著植株發芽生長、開枝散葉，也是一種心靈療癒。雖然沒有突發的驚喜，沒有花團錦簇可供欣賞，也沒有果子可以採吃，但是翠綠生機常侍左右，任何時候觀看都覺得心曠神怡。

在辦公室和家中的陽台，也恆常擺放了幾盆綠植，其中一盆是「落地生根」。落地生根又叫葉生根、天燈籠、古仔燈、大還魂、倒地蓮、倒吊蓮……等等，除了有裝點室內環境的用途外，聽說亦具有止血、消炎、止痛、消腫解毒的藥用功效。有人直接叫它「打不死」，皆因它有著野草一般的生命力，即使將它屈折或打斷，葉子著地後仍能兀自生長。此外，它還有一個很優美的名字，叫「蕾絲姑娘」。

長成後的蕾絲姑娘，其葉片邊緣會生出許多像迷你花朵一樣的不定芽，芽上還帶著鬚根，驟眼看去就像一襲亮麗的蕾絲裙一樣。芽苗落地後，很快就抓土生長，不必依賴風媒或蟲媒等途徑撒播種子，姑娘以它自身落芽的特有方式進行繁衍。僅僅一兩片葉子的芽苗，就多得足以覆滿一盆子土壤。

前兩週，我把剛好落下的三顆芽苗帶回家去，分別撒到三個花盆裏，偶爾澆水、偶灑陽光，現在皆已各自長成青翠茁壯的幼株了。這小小的一棵綠葉植物，從來不用施肥除蟲，甚至不須水澤土潤、光照充沛，它天生天養，順應自然，卻又永遠綻現出生機蓬勃、負隅不屈的特質。

一株小植栽尚能如此堅毅頑強，吃飽穿暖有家有業的我們憑甚麼終日長吁短歎、埋怨世態？不少新生代慨嘆自己生不逢時，學成歸來卻謀不到理想的職位，有著一身技藝卻苦無用武之地。如果有人說「當年我們父輩在開山劈地時怎樣怎樣艱辛……」，一定會有人反駁：當年環境不相同。

環境變化是必然的事。即使沒有疫情、沒有經濟動盪，大圍環境還是會隨時間推移而發生轉變，未能遇著時世重英雄，何妨來個英雄造時世？成為「專業放負戶」不困難，難在如何排除負能量並積極逆風起飛。其實「是花自然香」，深山低谷反倒是奇花異卉嶄現的所在。

無力時，我會扭頭看看那蕾絲姑娘，深刻思考它帶來的隱喻，似乎也是對自己的一種鞭策。沒有外在助力的支持，則強化自身的優勢，能夠生於劣境而活得璀璨，才是真正的才華和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