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長出臺灣人的美感認同?專訪百合花Lilium 談三專《萬事美妙》,用音樂找出自己的「怪」與「美」
今年(2024)金音創作獎頒獎典禮不僅再次展現臺灣音樂高度的延展性與多元性,更在穿插演出及頒獎過程中,直接感受到現場音樂的飽滿性。不過令人訝異地是,典禮過後有評論者匿名發文,以音準為由特別指教了一番當代電影大師與傷心欲絕合體演出。不經想到在金音獎前,百合花主唱林奕碩在專訪時說的一句話:
「這有點像一堆知識分子去國外學了一些美感,然後回來教育長輩應該捨棄掉原先習以為常的事情。」
典禮上,百合花以入圍者兼頒獎人身分出席,不管在舞台,或穿梭在他人的照片、影片之中,都不乏看見奕碩手拿塑膠製直笛的身影。「塑膠直笛的誕生是因為過去要讓大家可以有基礎的音樂教育,為了壓低成本而做的事。塑膠音色當然跟原先木製的不一樣,有種工業廉價的感覺,不是那麼精緻。它沒什麼了不起,但我很喜歡這種沒什麼了不起的東西。」
對他們來說,背後想傳達的意圖和期待自己能從中獲得的新奇感,才是真正重要的事情。當人們群起追求精緻高級的美感與舒適的體驗時,往往會漏掉或選擇忽視那些奇形怪狀生長而來的事物。過去奕碩發明一詞叫「大男人死角」,身處某個位置都可能有礙於自己去認識以前從沒想過的事情。沒有框架,自然就不會被遵循的框架所限,這就是百合花第三張專輯《萬事美妙》為何會驚豔四座的原動力,因為創作者本身對新奇事物探索無盡,自然帶來的作品就會引人趨之若鶩。
「這些藝術就像剛才在講美感這件事一樣,永遠沒有對錯。我不想要預測我要幹嘛,我想要做的是意想不到的事情。」
從2011年至今,發行了《燒金蕉》、《不是路》兩張正規專輯外,無數首單曲和demo也在這組樂團底下恣意生長,隨之而來的是金曲、金音、各大音樂比賽入圍、獲獎無數。幾乎與靈感枯竭毫無關聯的台語樂團百合花,在今年(2024)發行了《萬事美妙》專輯,似乎又帶領他們走向另一個高度,將傳統器樂內化至搖滾音樂中,罕見地發出「憤怒」。
我們好怕長得像以前的臺灣人
翻開奕碩個人的社群平台,清一色幾乎以街拍居多。他說這類的「路上觀察」是從大學到研究所就一路做下來的實驗,把在橋下唱KTV的人、在分隔島上種的蔬菜,或是那些不符合消防規定的空間,透過攝影讓它們成為自己鏡頭底下的主角。
「不少人覺得臺灣的美感要改善,但我不這麼認為。我認為在這個經濟發展下面,只講求各種東西的實用性、不在乎美感,這個狀態應該也是一種美學。」
貝斯手威佐在旁也舉了他們去國外觀光的例子,分享走在韓國觀光區時,總會看到店面精緻的選物店,好幾間賣的東西都差不多,但之後去到當地大型傳統市場時,又會見到阿公阿嬤把衣服丟在地上,呈現接地氣的模樣。長輩們衣著輕鬆大聲吆喝,對比年輕人們西裝鼻挺禮貌寡言,其實就像在臺灣,新店面和父母年代開的店似乎形成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這個世代的人是不是很怕長得像上個世代?臺灣人是不是很怕你有一點台味?」這是奕碩這幾年的觀察總結,「我們好怕我們長得像以前臺灣人,因為他們真的好丟臉、好沒水準。」
困惑縈繞許久,其實也無計可施,那不如就讓它們〈自由自在〉吧?
你咧看啥物書 內底寫啥物故事
這堵壁佇遮偌久 是代表啥物意思
以早咧講的言語 這馬敢閣聽有
這敢恁蹛的厝 看起來真有歷史
-百合花〈自由自在 Tsū-iû-tsū-tsāi〉
專輯第一首歌就以問句開場,將他們從臺灣臺北監獄看到的「這堵壁」,擴大以宏觀視角來看待這個文化下產生的糾葛與矛盾。「以前的我比較多批判,但批判就會有點像說教。而問句比較容易引發思考,同時也會問我自己,『上一輩的美感真的一無是處嗎?』」
奕碩分享,這首歌的創作背景來自他們某次接到觀光局的案子,認識了台北城南邊的監獄、老二手書店、蟾蜍山、寶藏巖等充滿歷史故事的人事物。在深入和當地人聊天、實地走訪後才發現,有許多從未知曉卻相當有意思的故事,例如:擔任蟾蜍山公車車長小姐的葉媽媽,在過去那個封閉年代卻和當時司機發展自由戀愛的關係;位於南門市場後的松林書店,傳承三代卻存護了許多日治時期留下的日本書籍等。「『自由』在不同年代其實用著不同的狀態體現出來,現在雖然看似好像很自由,但是其實也有很多制約。」以尊重代替批評,在過去那些「拼湊」的文化中,也會產生一種美學。
〈自由自在〉定錨了《萬事美妙》的多元性與開放性,不管你最後選擇了了解事情全貌後而發出「原來如此」的讚嘆;或是說出「啊伊就彼號攏看袂出來」的不耐煩之詞後,激起對方不願了解的情緒,都應該要囊括在這個多元、自由的文化中,頗有「我不同意你的意見,但我以死捍衛你說話權利」的態勢。
怪人不怪,只是用另一種角度思考同件事
攤開百合花過去兩張專輯內容,奕碩表示,當時野心在於自己要讓大家先看到各種喜歡或是有接觸過的傳統元素,如何實驗性地把其他樂種交融在一起,比如《不是路》中的〈假幸福〉是電子加南管、〈不是路〉是北管配上金屬、前衛搖滾。相較多數樂團或音樂人,百合花樂團在意的並非他人對自己的風格定位,而是一種想像,他們希望以臺灣有關的事物基石上(包含台語),用現代眼光再次發展作品。
威佐說:「就很像在吃分子料理,例如有人聽傳統台語歌會有既定印象,但聽到我們的歌時就會發現完全不一樣。」可以說在樂團本身調性上就提供很大的空間來營造驚喜感。
至於第三張專輯《萬事美妙》的野心是什麼?就歌詞文字上來說方面,似乎是想提供「用另一種角度去思考同一件事」這樣的概念來說故事。
人若會曉變竅 萬事攏會真美妙
奕碩表示,以前聽過一句話是:「這個世界上有兩個宗教千萬不要信,一個是比較、一個是計較。」這首歌希望讓你能夠放下很堅持(kian-tshî)的自己,去對抗會影響情緒的東西,並說著四字咒語「萬事美妙」來回應「世界紛擾,只要你懂得變通就一點也不重要」...(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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