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评《最艰难的地方：漂泊在阿富汗佩奇山谷的美国军队》

有两种类型的战争记者。第一种是带着一张地图和一些联系人来到冲突地区，沉浸在当地的语言、传统、文化和人民中。他们可能加入也可能不加入反叛组织，如斯里兰卡的泰米尔猛虎组织、尼加拉瓜的桑地诺分子，或90年代末和21世纪初两次反俄战争中的车臣战士。

9/11之后，出现了一个新的战争记者品种：嵌入式记者。他们通常依附于一个部队或营队--通常是来自记者的祖国--并深入挖掘士兵和他们的战争。直接与军方打交道，这些记者拥有前所未有的接触机会，往往比他们的同事更早地提供精彩的独家新闻。他们可以看到冲突的第一手资料并立即报道。

韦斯利-摩根的巨著The Hardest Place: The American Military Adrift in Afghanistan’s Pech Valley是最好的嵌入式报道。这是一本重要的、有生命力的读物，研究深入，执行出色，而且在阿富汗的未来再次如此不确定的情况下，显得十分紧迫。2010年，在当时的美国总统奥巴马增兵的夏天，摩根在阿富汗库纳尔省的佩奇谷地--该国最危险的地区--着陆时，他才22岁。当时他还是一名大学生，正准备进入普林斯顿大学本科的最后一年，并且刚刚开始他的自由记者生涯。

摩根的第一次驻扎是在“密歇根战斗前哨”，这是一个位于塔利班农村中心地带的小型美军营地，也是一个吸引周围山头袭击的地方。这本书将读者带入一个嵌入式记者的生活：砰砰的爆炸声、混乱的场面、阵阵的机枪声。摩根描述了他被攻击的开始，"一排排的火箭弹更像是大雨"。

摩根为这本书采访了200多名士兵，仔细研究了地图，并深入挖掘了阿富汗地区的历史，使这本书成为迄今为止对阿富汗研究最深入的书籍之一。他对细节的研究非常细致，The Hardest Place应该--也将--成为关于在阿富汗这个极其崎岖和困难的地区所发生的事情的权威性描述。同时，该书展示了深入士兵世界的高超能力，向我们展示了他们的疑虑、恐惧和不确定性的缩影。

摩根的书对那些寻找直升机突击行动和特种作战演习中出现致命错误的详尽描述的人有很大吸引力。其中一章讲述了命运多舛的 "红翼行动 "的动人故事，这是2005年为破坏当地塔利班活动而进行的部署。红翼行动 "是阿富汗战斗灾难的象征。参加行动的四名海豹突击队队员中有三人丧生，一架直升机坠毁，唯一的幸存者Marcus Luttrell被救出。他后来写了Lone Survivor，该片成为由马克-沃尔伯格主演的电影。虽然摩根没有参与红翼的作战，他直到2010年才到阿富汗，但他寻找到了那些人。同样，他的细节也是完美无缺的。

但是，除了枪炮声，摩根还通过专注于一个小而险恶的地区，在完美的一卷书中写出了美国在阿富汗注定失败的命运。在未来的岁月里，当人们想要了解为什么美国会在这样一个偏远的国家投入这么多资源时，他们会在摩根对佩奇的详细描述中找到答案。考虑到9/11事件发生时摩根只有八年级，这是一个惊人的成就--该事件使摩根成为一个自认的 "军事书呆子"，并最终把他带到了阿富汗。

摩根能够阐明战争的完全无望性。他描述了一位红翼救援人员在寻找他的战友时的反思--通过这一描述，他提醒我们，这些人不仅仅是士兵，也是年轻人，他们害怕，远离家乡。"火的气味和烈日下的人类遗骸使[他]想到了他在部署到波斯尼亚时遇到的一个万人坑。摩根写道："当它开始压倒他时，哈奇会抬头看看山上的美景；除了偶尔的猴子叫声外，它让他想起了他的家乡犹他州。

这本书是对那些打了一场从一开始就注定要失败的战争的年轻男女的致敬：依赖古老的俄罗斯地图，用比美国分配给伊拉克战争的资源少得多的资源进行战斗，并在一个由陡峭的山脉和深邃的峡谷组成的险恶土地上面临战斗，使经典的地形战无法进行。即使是训练有素的登山者也发现，如果他们要干掉塔利班战士，很难到达他们需要去的一些山口。

The Hardest Place 是嵌入式报道的一个典型例子，而嵌入式报道往往会有一些隐患。因为它是以几乎完全隶属于一个军事单位的人的视角来写的，所以我们通过一个非常狭窄的镜头看到冲突。在这本书的600多页中，除了几个当地商人或一些对战争首脑的滑稽观察外，几乎没有阿富汗人的声音。摩根对吉尔布丁-希克马蒂亚尔（Gulbuddin Hekmatyar）--阿富汗政治家、前圣战者组织领导人和前总理--每个在阿富汗的记者都曾遇到过他--进行了搞笑的描述。"他的鼻子很长，眉毛很重，眼睑下垂，与演员克里斯托弗-李有几分相似"。我再看到希克马蒂亚尔时，就会把他想象成《霍比特人》中的萨鲁曼。

在他的陆军部队中，摩根与阿富汗社区或除翻译外的任何阿富汗朋友几乎没有接触。在一个妇女学校、卫生保健和地方治理等问题都是需要解决的重要问题的国家，这本书只关注美国士兵的经历。这也不是摩根的错--这是嵌入式报道的本质。在巡逻时，除了奇怪的支尔格大会（美国指挥官会见高级社区领导人）或偶尔穿过村庄外，除了交火外很少有互动。摩根不会有机会像驻扎在喀布尔的许多其他记者那样，与普通阿富汗人见面或形成长期的关系，例如被认为是阿富汗记者中的杰出人物的美联社的Kathy Gannon。

那种完全沉浸在一个国家中的做法会产生一个不同的战争故事。这一类型的经典之作仍然是弗朗西斯-菲茨杰拉德1972年的Fire in the Lake: The Vietnamese and the Americans in Vietnam。她着手通过越南人民的眼睛--他们的土地、他们的社会--来描述这场战争。她详细描述了共产党人和反共产党人之间的冲突，崇拜祖先的村民，法国殖民主义造成的混乱，以及美国的干预如何留下了一个完全被摧毁的国家。

如果严格着眼于冲突的美国一方，摩根可能会更深入地研究一个或几个士兵。在他1988年的杰作A Bright Shining Lie: John Paul Vann and America in Vietnam中，Neil Sheehan用一位中校-范恩来讲述美国如何进入越南并失去越南的整个故事。一路上，我们也看到了一个人的道德败坏，他开始打一场 "好的战争"，但在同谋中注定要失败。这本书抓住了读者，使他们陷入一个引人注目的叙述中，基本上是在一场不可能的战争背景下的一个人的故事。

虽然摩根的书不注重讲故事，但他的一些人物确实很突出。其中之一是Christopher Cavoli中校，他毕业于普林斯顿大学和耶鲁大学，从小在意大利北部爬山。在靠近巴基斯坦边境的科伦加尔山谷的一个痛苦情景中，Cavoli的 "不高兴攻击连 "刚刚将其部署从12个月延长到16个月。他们已经在惩罚性的战斗中度过了几个月。对于那些 "又瘦又脏，制服破烂不堪，许多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的士兵来说，在阿富汗待上16个月是很难想象的。科伦加尔山谷的任何地方都不安全，卡沃利肩负着让他的士兵们活下去的巨大责任，对他们的部署做出生死攸关的决定。正如预期的那样，事情出了问题。当他的部队被杀时，我们被告知，是他坚定的天主教信仰让他坚持下来。读到这里，读者可能希望有更多的细节深度，让我们了解这些士兵所承受的痛苦和他们如何应对。

我还希望能在这本优秀的书中了解更多关于小摩根的情况。他在很大程度上站在阴影中--然而，读者可能会想，一个刚出茅庐的记者是如何创作出如此重要、如此成熟的作品的？他学到了什么，获得了什么？他与这些非常年轻和非常勇敢的士兵一起巡逻，始终意识到路边炸弹的恐怖和塔利班神枪手可能会把他们一个个干掉，他有什么感觉？

然而，最终，摩根的书超越了嵌入式报道类型的限制。The Hardest Place将作为阿富汗战争中最重要的书籍之一脱颖而出。它非常详细和巧妙地描述了少数胜利和大规模失败。决策者、情报官员和外交官应该阅读这本书，哪怕只是为了了解他们所面临的情况。

美国总统乔-拜登关于今年从阿富汗撤军的决定--其方式不断变化--将对阿富汗、整个地区乃至全世界产生巨大影响。The Hardest Place是一本紧迫的书，它将帮助我们了解如果这些美国军队离开可能会发生什么。

摩根应该得到巨大的赞誉，因为他以第一手资料描述了在不可能的地方作战的男男女女，他们的奉献精神，他们的毅力，以及他们的勇敢。还有他自己的勇气，使他作为一个孤独的证人来到那里。

Janine di Giovanni is a senior fellow at Yale University’s Jackson Institute for Global Affairs and a columnist at Foreign Policy. Twitter: @janinedig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