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小倩|聊齋志異中的父權範型,與中國性觀念
2021,真的一點都不“風平浪靜”。那個人,引爆了年底的最後一場輿論狂歡。感興趣的夥伴可以去@米米亚娜 寫的專文歪脑|李靓蕾,还有李雨桐、孙一宁、都美竹……她们“私事"中的抗争,终于走入公共领域 (matters.news)一探究竟。這篇文章可以説是做一個總結。
先説結論:聶小倩在聊齋志怪小説中的現實映射就是妓女從良。尤其是最後小倩與寧采臣的婚姻“后數年,寧果登進士。女擧一男。納妾后,又各生一男。皆仕進有聲。”直進父權社會對這類“殘缺女性”的完美塑造。妓女,是父權社會將女性性感化的典型角色,沒有自我和經濟能力,以色相示給那些男性。在審視與被審視的道德框架裏,他們的出現又同時是一種羞恥,被視爲導致父權制度“道德淪喪,世風敗壞”之始作俑者,不論官場還是民間,都視這類女性為一種“妖物”,“尤物”。明明是整個父權體系的性愛犧牲品,卻被當成口誅筆伐的對象。流落街頭,被秩序者騷擾,工作十四個小時,性暴力......幾乎所有人都可以朝他們臉上吐口水,然後大駡“婊子!“。
聶小倩是鬼魂,意味著不能生育或者難以生育的殘缺性;為妖物吸食精血,魅惑成年男性,又恰好正對父權社會的”厭女“觀念:女性一無是處,與其性行爲耗費男性精元,狡詐陰險。而他背後的姥姥,就是現實中的老鴇。在原文中,寧采臣被小倩分別用女色和金元寶魅惑,意即好色貪財。未成之後,就請求替他收尸,擺脫姥姥的控制。這裏有一個很明顯的父權式母題:失足少女偶遇君子,脫離苦海報恩情。它幾乎貫徹整篇小説。
再聊寧采臣,他是典型的父權系人物。他符合道德評判中的”救世主“形象,原文中寫”性慷爽,廉隅自重“,這裏的”廉隅“并不是真的像個清教徒那樣沒有喜好,而是一種”名聲“。就如小倩找他時他説的話,”卿防物議,我畏人言。一旦失足,廉恥道喪。“所謂正人君子,只是博得好名聲而已。這種虛僞本質正是父權社會的縮影。在作者眼中,他極盡本分,而那位受不了蠱惑的蘭生只是”道德不堅定“而已。
燕赤霞承擔了小説中的志怪部分。抓鬼,劍仙,這些讀者喜歡的情節都與他有關。他脫離塵世之外,響應著中國觀念中不可忽視的社會角色——宗教人物。這類人物整體上處於邊緣狀態,只要人們需要,才會出現。中古時期,道士和尚就被喻爲”出家人“,這個名稱本身就看出父權體系中的家族觀念多麽深入人心。在當時,道士與和尚被要求斬斷情欲,這種禁欲主義的要求可以看作是父權的管控延申。它不能允許性意識在傳統家庭框架之外發生,然而很有趣的是,彼時中土坊間流行的一種叫做《天地陰陽交歡大樂賦》的書籍卻描述了僧人間的同性愛内容,以及比丘尼與胡僧的交媾。中國的性觀念講求”食色,性也“,色無性別之分,斷袖和龍陽並不指儒家反對同性愛,而是指君王不能以此荒廢政績。在聶小倩原文裏,寧采臣”每對人言:‘生平無二色’“,這裏的二色,所指男女之色。後面他因害怕想同燕赤霞同寢的情節,也反映出同性性行爲的普遍。”既約同寢,辭以性癖耽寂。寧不聽,強携臥具來,燕不得已,移塌從之。“,以及後面妖怪被擊退后,燕赤霞同寧對話:”既相知愛,何敢深隱。“
當然,這并不能改變父權統治的事實。事實上,古人對情愛的認知僅限於'性",家庭中不平等的地位和分工,只限於男——女的婚姻,對多元性愛的污蔑打壓在歷史演進中從未停止。故事中,小倩選擇報恩的方式就是侍奉公婆,相夫教子。做足了一個完美女性。
1987年上映的《倩女幽魂》盡到了它商業電影的職責:娛樂,講故事,傳遞觀念。影像化的語言將這部三百年前的父權淫威説教再一次搬出,人們在欣賞王祖賢的美的同時,又一次加深了腦海中那對於女性的一成不變的觀念——母親和妓女。
也許,真正的性平等還要很多年的時間才能實現,但我願意相信,那一天一定會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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