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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晗:令人作嘔的“完美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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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7-10*傾向譴責受害者的人陷入了一種邏輯謬誤,他們假設世界是完全公平的,受到傷害一定是因為受害人本身有錯,這背後是對自身脆弱和無助的回避。

網絡維權日益成為我國人民權益受到侵害後的一個常用選擇後,受害者譴責也逐漸成為網絡輿論的常態,在受害者有罪文化和個別人目的可疑的聲音驅動下,期待著受害者瑕疵出現的聲音成為維權討論中穩定的噁心成分。

章瑩穎失蹤案藍色錢江縱火案是最近兩個比較特殊的案例,兩個事件的受害者都罕見的難以找出品行和事發前行為上的“瑕疵”。然而即便如此,也擋不住一部分人以千奇百怪的姿態攻擊受害者。章瑩穎生死未蔔,已經被得意地掛上某些文章標題作為“受崇洋思想蠱惑的受害者”示眾,藍色錢江縱火案的死者遺屬林先生正當維權,被誣為拿家人的命換錢——且不說林先生宣佈根本沒有提出賠償金數額,即使要求,也屬正當,但在食腐眾看來,要錢的受害者都不是好受害者。

受害者有罪論的無稽已經被科普了無數次,依然有人在孜孜不倦地攻擊受害者的瑕疵,強化“完美受害者”的概念。

“完美受害者”這個概念來自指責世間受害者自身的瑕疵,並認為是這些瑕疵導致了被害的“譴責受害者”文化。譴責受害者的思想模糊了施害人的主要責任,對導致侵害的霸權存在視而不見,而試圖將傷害的發生歸因到個體,對受害者造成二次傷害。尤其在性暴力案件中,事後的精神傷害幾乎全部來自於父權文化對性羞恥化,及其加持下的對受害者的譴責。

解釋“譴責受害者”思路最眾所周知的理論是“公平世界謬誤”(Just-world hypothesis)。這種理論認為,傾向譴責受害者的人陷入了一種邏輯謬誤,他們假設世界是完全公平的,災難從不無故降臨到人頭上,只要行為得當就絕不會遭受不幸,因此受到傷害一定是因為受害人本身有錯,也就是俗話說的“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並非所有譴責受害者的人在理智的狀態下都會同意這種假設,然而依然會在面對受害者時使用這套思維方式,這背後是對自身脆弱和無助的回避。

提出公平世界謬誤理論的美國心理學家Melvin Lerner設計了一個實驗,讓被試觀察他人犯錯遭受電擊,他觀察到,當被試發現自己對他人遭受電擊無能為力時,就開始貶低受害者,並且,受害者遭受電擊的程度和被試貶低受害者的程度成正比。實驗者認為,這是因為他人的受苦和自己的無助會挑戰他們心中“公平世界假設”建立起來的安全感和控制感。

另一個解釋:防衛性歸因假設(Defensive attribution hypothesis)也從側面印證了這點。受害者的特徵和自己越相似,則譴責受害者的現象發生幾率越小。這點在性暴力研究中解釋性尤其強,對於性暴力的女性受害者,女性比男性更少顯示出譴責受害者的傾向。和受害者的相似會提醒自己受害的可能性。

為了防止出現焦慮和無助,要心甘情願地對一個受害者付出同情,必須是因為受害者本身完美無瑕、完全無辜——對完美受害者的期待由此誕生。尤其在性暴力案件中,受害者甚至常常自責,自我審查是否“完美受害者”。

完全公平的世界當然是不存在的,也不存在任何完美的人,“完美受害者”只是個徹底的幻覺,永遠不會有人通過這種審查。受害者譴責論持有者在苛求受害者的同時,也根本不希望出現一個真正完美的受害者。因為完美的受害者會徹底打破公平世界謬誤,為了維持秩序感,他們無論如何都會找到理由攻擊受害者。藍色錢江縱火案的遺屬林先生被挑剔的點竟然還包括言行“太冷靜”,攻擊受害者的思路不可謂不清奇了。

而越是無助感強,對生活的控制感岌岌可危,就越容易對失去控制感到焦慮,食腐者們則在錢或權力(關注)的驅動下,利用人性的脆弱澆灌譴責受害者的惡土。

如何避免譴責受害者,許多科普文章和研究都直接或間接地提供過建議。

1、提升自己對公平世界假設的意識。再怎麼攻擊譴責受害者,也改變不了“災難有可能降臨在任何人頭上”這個事實。相反,放任譴責受害者,放任社會同理心水平的下降,會進一步惡化社會互助環境,增加個體受害風險和獲得幫助的可能性。

2、分清“責任”和“行為描述”。在個體傷害事件中,確實存在對施暴方來說更具吸引力的受害者特徵,比如孤立、看起來軟弱、容易控制等。但犯罪學中對容易成為受害者的個體的描述,是一種基於現象的總結,它的意思並不是“存在這些特徵是受害者的錯”,施暴方也並不因此而獲得任何責任的豁免。總結特徵的意義在於幫助理解犯罪和提高防範,而不是規訓和挑剔受害者。

3、了解和思考,而不是馬上尋找攻擊目標。將受害者作為一個人來了解,破除對受害者的刻板印象和想像。這也是同理心訓練的常用方法。

4、行動,以減少焦慮和無助感。尋找可能的途徑支持受害者,或者類似的受害者組織。抗議譴責受害者,跟網絡食腐言論爭辯也是行動。有一天不幸降臨到自己頭上時,可能很難避免被攻擊,但反對聲音的持續存在,能保證永遠有人為自己鳴不平。

5、意識到暴力背後的權力。身體和權益侵害事件的背後,很少是單純的道德敗壞,而多半是權力。基於性的霸權導致強暴的傷害發生,大型企業、組織對個人的霸權造成執行層面對個體利益的傲慢和輕視。將追責對象定位為施暴個體,面對春風吹又生的惡性事件很難避免再次陷入無助。對強姦受害者的傷害背後是父權文化物化女性身體,食腐者的背後則是養蠱而治的組織性惡行。對抗不公的根本是意識到其背後培養惡的權力機制。

不公平當然永遠存在,食腐眾不可能消失,出於人性的脆弱和部分眾所周知的惡臭目的,他們可能也無法被同理心說服,但若放棄對抗不公和人性脆弱,前方也只剩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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