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蚤短篇 | 獎罰分明神殿

如一般的想像，神殿，就是在雅典山上的神殿模樣。小明步上與山岩連成一體的白色石級，奕奕地走進也不知如何砌成的大理石巨柱群迴廊，牧牧自喜地走了半小時，伴隨他的仍是兩旁的大石柱，迴廊像永遠也走不完似的，奇怪的是神殿沒有門窗，陽光明明透不進來的，卻視物如同白晝。好不容易走到盡頭，終於看見了預想中會出現的天使與魔鬼，一同站在一排石階之上。

獎罰分明神殿是世間唯一一處，人、天使及魔鬼能和平共存的地方，每一年能來到這裡的凡人只有一個，小明就是今天的幸運兒。

天使向小明親切地微笑道: "歡迎!" 小明感到一種得賞所願的心情，天使的面孔不用多形容了，就是天使的模樣。

魔鬼也同樣地展示和天使一樣的表情，道: "歡迎!" 同一個表情，換來的是小明的寒噤。魔鬼看見小明迴異的反應，心想: "我是否不應該笑呢?"

天使清一清聲線，首先開腔道: "小明，今天你有幸來到賞罰分明神殿，可以隨心所慾地去封賞一個人，以及懲罰一個人，那個人必須仍是活在世上便可，包括你自己。"

小明喜道: "天使先生，賞什麼都可以嗎?" 很自然地，首先問清楚封賞的條件。

天使道: "對，你有讀過亞里巴巴神燈的故事吧，就是那個樣子，許一個願便成。"

小明自覺飄飄然的道: "真的可以實現任何的願望?"

天使道: "對極!"

小明雙掌出力地磨擦，發出嚓嚓之聲，口中嚅嚅道: "太好了，要什麼好呢? 房子? 太小了，要一個大美人做太太? 噢，不對，有了錢還擔心娶不了老婆嗎? 還是要很多很多的錢，嗯....要多少才好呢?"

天使耐心地等著，一旁的魔鬼變了一張沙發出來，坐下來以拳撐著面頰，翹起二郎腳，像見怪不怪般瞧著小明。

十五分鐘後，小明在殿內左右來回踱步，苦苦思量: "既然是無限制的賞賜，要一千萬? 一億? 還是要黃金好呢?" 最終還是決定不了，轉念一想，倒不如問一下懲罰又如何罰法。

小明向魔鬼瞄了一眼，樣子倒不像傳說中的嚇人，便問道: "魔鬼先生，請問懲罰又是怎樣的一回事?"

魔鬼嘴角向上一揚，聲音卻像大殿中安裝了環迴立體聲般，從不同的角度傳來: "跟獎賞的一樣，可以懲罰任何人，包括你自己在內，懲罰的方式什麼都可以，包括下地獄都沒問題。當然，對我來說上天堂才是懲罰。" 說罷向身旁不理睬他的天使咧嘴一笑，話音在大殿中縈迴不斷。

天使聽慣了魔鬼的調侃，仍是如一尊神聖不可侵犯的聖像模樣。

小明轉念一想: "還是懲罰的卻易一些，應該選公司裡的可惡上司，他不但天天無理取鬧，固意刁難，三年裡我埋首苦幹的工作，換來的年終考核比新來的小花還要低，根本就是好色之徒，以權謀私。" 打定主意，向魔鬼道:" 我要懲罰我的上司，變為我的下屬，這樣可以嗎?"

魔鬼"得"了一下手指，道: "本來是沒問題的，問題是你已經是公司裡最低級的職員，再沒有下屬的職位。"

小明道: "那就把我升職就可以了嗎?" 魔鬼道: "這就是獎勵了，不是我的能力所及。"

小明的心思又轉到獎勵處，心想: "有了錢還打什麼工了，炒老板魷魚去吧，管他那麼多了。" 遂向天使問道: "我想要很多財寶都可以嗎?"

天使道: "一般人來到這裡的人，沒有一個不要求獲得很多財富的，小明你也不例外。其實我也很好奇，為何人類那麼愛財富呢?"

小明心道: "天使活在天堂，當然不會明白。" 答道: "因為在人世間的社會裡生活，只要一睡醒便是要花錢，去如流水，只要少一點錢，不但遮風擋雨的地方也沒有，除了工作謀生外，朋友也交不上多少個，甚麼人生樂趣也是需要用金錢買回來的，難道人家會白白送你的嗎?"

天使奇怪問道: "那麼小明的人生樂趣是什麼?"

他這一問，真的把小明問得啞口無言。當他和小美結婚後，一直努力工作，便是為了買一間大屋，然後裝修得美輪美奐，築起愛巢小天地，生兩個可愛的小寶寶，添一輛豪華房車，如有能力希望送子女到外國留學，自己則可平步青雲，每年去一兩趟旅行，優哉悠哉地生活，然後.....再然後......難道這此懸念便是人生?

魔鬼像讀取了小明的思想，揶揄道: "喂，天使，不用問了，人類擁有無窮的慾望，人類的樂趣就是互相搶奪，剛才他不就是想搶個上司來做嗎? 懲罰他人來滿足自己，這就是人間樂趣之一了，哈哈!"

天使白了魔鬼一眼，道: "若果這裡不是獎罰分明神殿，真想賞你一記天雷。"

魔鬼呵呵大笑，變了一把大傘出來，傘上一團小黑雲在下著雨，道: "來吧，我準備好了。"直想把天使氣得發瘋。

天使不再理睬他，向小明道: "人生為了家庭而努力工作，是人類社會的一種恆常軌跡，有些人會遵循而行，也有些人因應不同際遇，碰上不一樣的人生，獎勵的意義在於為了小明將來活得更有意義而設的，從這方向想便可，財富也好，大屋也好，什麼都可以為你達成。"

即使小明聽取了天使的意見，仍是猶豫不決地來回踱步，最終向魔鬼道: "我還是要懲罰一下我的上司，我要他被老板炒魷魚。即時生效!"

魔鬼坐直身子，雙目放光，問道: "想好了沒有?"

小明道: "不用再想了，他是應有此報的!"

魔鬼兩指交錯，"得"的一聲，笑道: "大信封已經送上了!" 然後施施然地挨在沙發上。

天使斜眼瞥了魔鬼一眼道: "你可以走了!"

魔鬼道: "我很想知道他要些什麼，不可以嗎?"

天使沒他的辦法，向小明問道: "想好了沒有?" 語中沒有一絲不耐煩的調子。

小明用拳頭在掌中一擊，堅定道: "想好了，我要5千萬，這樣我買什麼都可以了，也可以好好的生活下去，應該足夠了!"

天使仍是神聖如惜地站著，道: "想好了馬上便會實現。"

小明毅然點一點頭: "就這樣!"

翌日，小明如常地上班，他的上司因為行為失當被公司解雇了，小明獲悉後頓感大快人心，辦公室裡當然沒人知道是他向上司施加了懲罰。當小明開心過後，卻沒想到多年積壓一大堆沒完成的工作，變相由自己那一小組去承接了，才後悔怎麼把上司弄走了。

忙了一個早上，放午飯時什麼也不顧，拿著存摺以參加運動會的速度跑去街口的銀行，把存摺往打簿機的嘴巴一送，一輪唧唧唧打印聲後，存摺被咀嚼後回吐出來，一組長長的數字顯示在今天的更新欄目中，"一,二,三,四.......個零，不會錯了，剛好是五千萬.....是五千萬....." 面上掩不住中了大獎的驚喜神色，腦海中出現的，只有存摺中的那一組數字。

"還不快拿十萬元出來爽爽去!" 一把聲音在腦內響起。

當日下班後，小明向公司辭職了。

一個月後，小明購入了一間大屋及一台名貴房車。

半年後，小明和小美結婚了，還去了三個月的蜜月旅行，戰利品的數量也不用說了。

自從得到天使的獎賞後，一年以來，腦海中那一把叫他享樂的聲音，一直不停地出現，小明像失去了自控般被那一把聲音操控著。

獎罰分明神殿中，天使和魔鬼仍如舊站在石級之上。

魔鬼笑道: "天使，又一次證明人類得到獎賞後不再努力工作，只懂得沉迷享樂之中。"

天使如常地微笑著: "我從來沒有控制人類思想的慾念，他們要走什麼路，也是他們自己的選擇。" 意有所指地說。

魔鬼伸一伸懶腰，道: "這幾千年來，從來沒有一個人能來過獎罰分明神殿兩次，一次也沒有，小明也不例外!"

天使微笑道: "我們的賭局是若然真有這麼一個人，你便要服輸離開地獄隨我去聖境對吧，所以你才一直在鼓惑人心，要他們得到獎勵後不再努力工作。"

魔鬼邪笑道: "原來你一直也知道，卻詐傻扮慒裝作不知!"

天使笑道: "我是真傻才會讓你一直胡鬧下去!"

兩"人"不禁雙視大笑，期待著下一個幸運兒。

完

花赤兒 hanaak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