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專訪｜一個善於說故事的獨特嗓音，用聲音飛進你的宇宙－專訪徐靖玟

十年前，Justin Timberlake當時正以回歸樂壇之姿，於2013年3月發行屬於他的第三張專輯《The 20/20 Experience》，其中這首〈Mirrors〉副歌唱道：「Cause it’s like you’re my mirror.／My mirror staring back at me, staring back at me.」以極為甜膩的視角，說著彼此就像面鏡子(註1)。這是靖玟為她首張專輯《聽某某誰說》下的獨特註解，在情歌亙久不衰的市場上，唱出別一番滋味的療傷作品。

冰山外表的她，內心卻對外界懷有炙熱而敏銳的好奇心，你也許沒聽過徐靖玟這個名字，但她過去事蹟或許會有所耳聞。同樣在十多年前，約二八年華的靖玟，在音樂選秀節目《超級偶像》上悠悠輕啞地唱著Sara Bareilles的〈Basket Case〉，讓當時為評審之一的陳珊妮老師給了很高的評價，也讓也是評審之一的音樂人劉天健老師稱「非常有大將之風」。(註2)。

另一畫面，時空跳轉到2015年年底歌手謝震廷發行的首張專輯《查理》，其中一首與徐靖玟合唱的〈你的行李〉(註4)，便以市場少有的弦樂，搭配兩條高低聲線的交織，道出相愛最後卻只能分離的故事，成為至今傳唱度仍相當高的音樂作品。

回顧華語流行樂數十年黃金歲月，那段七八零年代，如今已成為青年們共同回憶的溫床，孕育出許多新生代歌手，他們打造著屬於自己的音樂宇宙，感染著下一代音樂人與聽眾們的耳朵。本篇要介紹的主角，她橫跨過去數十年的光陰，飽覽中外情歌的滋養，現以新人之姿，終於發行了屬於她的第一張情歌專輯《聽某某誰說》。她是徐靖玟，擁有一個善於說故事的獨特嗓音，用聲音伴你飛進你的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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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星座開啟話題，用音樂認識彼此－靖玟的音樂與感情觀

以復古延拍曲調道出一句有故事的歌詞：「從那次你愛上Ruby以後 我已經不信星座」出自同專輯名歌曲〈聽某某誰說〉。以時間歷程來講，它是專輯最後一首完成的作品，但對初來認識靖玟的樂聽朋友，相當推薦優先聆聽。她道出了感情的結束，從無話不談到道聽塗說，也許還帶著一絲悔意和好奇，但僅在淺探則止。

歌詞中的Ruby想必和自己星座相同，卻無端讓對方的愛情轉移，因此失去了對星座的信任。但現實場合確實常將星座用為打開話匣子、快速認識彼此又不失禮的媒介。不同於歌曲內容，靖玟仍對星座感到信任，身為巨蟹的她，其實防衛心重，但在步入感情階段後往往會吐露心中珍藏許久的珍珠，對對方掏心掏肺，只是在失戀後所受的傷常常也最為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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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能否 慢點邂逅 體會心碎 再拼湊

為此靖玟分享了專輯中讓她深有所感的作品〈我還能期待什麼〉，她與作詞人廖庭翊琢磨了許久，以「只要在錯的時間相遇就沒有對的人」為引，來看待先前未果的感情，明白過分催熟的愛，僅會落得無果的結局。

「當明白錯的時間只會有錯的人之後，以前在感情上遭遇的痛苦，就變得很值得，這並不是要為這段感情下什麼意義，而是既然發生了，我也不會感到後悔，因為他也可能在不知不覺中改變了我。」

我還能期待什麼，看似無情的悲嘆，實則是給自己一記棒喝，把美夢幻想背後痛哭的自己勾出來，在這首幾乎只有靖玟聲音的細心陪伴下，帶你從孤獨走到成熟。於是用這首歌，擁抱現在的自己，擁抱曾被感情受挫無處安放的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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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歌這件事，在過去是我內心小叛逆的出口

我們一樣都曾被愛情所傷，服用許多情歌療傷，從專輯主題切入靖玟感情觀後，接著來了解她與音樂間的邂逅。

小時候隔代教養的關係，造就靖玟既獨立又內向的心理，總會趁長輩不在家時打開家中的卡拉OK唱起裡頭的國台語歌，但害羞的她只要大人一回來就會馬上關掉。後來父母把她接回家裡住，因父親是位樂器製造商的經營者，從小不乏有兩三支展示用的吉他、琴放在家中，哥哥和她兩人便先後開始摸索這些樂器，造就未來對音樂學習並不陌生。

「我記得自己第一張買的唱片是王力宏《心中的日月》和蔡依林的《城堡》，聽流行音樂的習慣大概從那個時候就開始了。」

兩張專輯同為2004年發行，青少年時期的她正處華語流行歌的黃金年代，受哥哥影響，加上對吉他的喜愛，高中後自然而然加入了吉他社。只是在靖玟心裡仍住著一位內向的小孩，後來也因為父親長期出差，由母親獨自照顧兄妹兩人，使她為了不讓母親操心，而總把注意落在課業上。直到高中一次唱歌比賽的經驗，再次勇敢拾起麥克風，憑藉想要挑戰自己的心，最終闖進了決賽，讓同儕無法想像印象中平時愛念書、很安靜的她，竟能站在台上表演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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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輯就像一面多稜鏡，從對方身上找到自己的樣子

近期專輯通告滿檔，靖玟表示自己蠻喜歡參加LIVE廣播或參與擔任DJ的體驗，說：「因為你講的話可能會被司機大哥，或是剛好讓坐進計程車的某個人聽到，如果對方因為這樣子認識我或再去找我的歌時，會讓我覺得很有意義。」

〈打聽〉，是靖玟提到最多人回饋的作品，無非也是一首相當經典的華語流行抒情歌，歌曲採用熟識的流行抒情和弦，鋪上歌手細膩柔情的聲線，以緩慢的步調揭開最痛的真相，是一種最安全且最能勾動人心的編曲方式。開頭歌詞透過最貼近台灣人日常的地震切入，將人面對巨大災變時的脆弱，轉化為尋找依賴，卻無以回報的失落感，表露地貼切自然。

「打聽你的迴避 直到我能死心 聽朋友把你形容得 多雲淡風輕」

從旁觀者角度來看主題「打聽」，自然會認為是個自傷的舉動，但在當事者面前，從陌生、熟識，再到陌生本身就是痛苦的歷程。打聽來自於留戀，當中隱含著不甘、不捨與些許企盼，如同初識對方時那令人心動的舉止一樣，但卻在無意間淪為回憶的囚徒。最後一段歌詞說明對方早已發現並刻意迴避，才明白也許「我們最好的結局，是無意打聽卻聽說你近況的時候，波瀾不驚。」

不管是〈聽某某誰說〉、〈打聽〉這兩首以「打聽」為主題的作品，或是〈我還能期待什麼〉尋找正確的人都要在對的時間點才能找到，更多的作品也反應出，專輯的安排其實如同靖玟所說「像一面鏡子」反射出許多人在面對感情時的樣貌。

雖然有人為這張專輯下了「人不是在戀愛中，就是在失戀中」這樣的註解，專輯中許多感情面向也並非一人能全部親身體驗過，畢竟誰說專輯中的每一首歌都該安放一段感情故事在其中？對筆者來說，這張專輯更像一面多稜鏡，透過靖玟的口吻，將聽眾帶進各自的世界當中，如每一部戲劇的好演員讓觀眾入戲過深，無法自拔。

靖玟回憶關於專輯製作過程的體會，說：「我覺得自己是邊錄製邊開始投入到歌曲裡面，也試著用自己聲音詮釋這些作詞、作曲人的想法，一個是演繹、一個是挖掘，在這兩件事上隨著不斷練習變得越來越平衡，不會因為挖掘自己而痛苦，也不會因為要演繹而覺得做作。」

而就專輯脈絡而言，曲序編排確實是一面鏡子，分別揭示了「失去」、「痛苦」、「療癒」與「重生」四個階段，在失戀過程中，整理當時的情緒，並從中尋找自己。(註5)因此聽眾可以從《聽某某誰說》這張專輯中，找到屬於自己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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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是生活的外延宇宙－靖玟的創作與靈感媒介

「我大學的時候經常看很多電影。」直至現在偶而也能看見她對電影影像的癡迷，比如她和筆者分享了李屏賓《光，帶我走向遠方》這本書，透過擔任侯孝賢、王家衛等知名導演攝影的經驗視角，闡述鏡頭底下無數的魔幻時刻。

專輯的最後一首，也是她完整創作的專輯第一首歌〈我想飛進你的宇宙〉，是她在大學快畢業時和另一位作曲人同時也是好友林孟萱共同譜出的作品，歌詞靈感來源自黃信堯導演自編自導的電影《大佛普拉斯》，裡頭的經典台詞：「雖然現在是太空時代，人類早就可以坐太空船去月球，但永遠無法探索別人內心的宇宙。」那一幕是主角菜脯走進已逝好友肚財的房間，看到與房間相違和的太空艙，沒想到裡面很整齊地放著肚財平時夾的娃娃、剪下的海報圖紙等，頓時發現，雖然過去和對方時常相處，卻不知道他內心還有這麼柔軟的一面，那幕黑白畫面和這段旁白文字成為靖玟決定要寫這首歌的原因，於是譜出四段歌詞，每段分別代表著四種不同的人物。

這首歌以分散和弦的方式進行，以少見的無主副歌方式進行編排，反倒在首尾各增加了一段唸詞，如同神靈要允准自己進入對方的心裡。而每一段的「我想飛進你的宇宙」則分別唱起內心從「天真」、「猶疑」、「接受」到「合一」的過程，講述要進入一個人的世界需要抱有多大的決心：「天真」代表起初為愛衝動而立的誓言；「猶疑」則是看見了對方令人驚訝的一面，如同幻滅的恆星；「接受」是段痛苦磨合的過程，在編曲細節上，第三段多了很多昂揚的情緒，以及勾出天外的音效，成為整首歌的高潮段落；「合一」則多從靖玟的唱法上多出了肯定的語氣，兩人終於同調，不再介意他人的目光。

對靖玟來說，歌詞創作就像開啟另一個音樂道路，從本來只能被動模仿，唱出別人的cover歌，到可以主動產出作品，這是件相當有成就感的事情。

如今的她，有時喜歡創作和生活切開，像是錄〈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和〈聽某某誰說〉兩首歌時，都是以子璞老師邊修曲邊讓她試唱的形式完成作品，但喜愛儀式感的她，更希望自己未來能營造出一個安全的環境，讓自己能獨自沉浸在創作的氛圍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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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戀夏500日》的日子裡提起《藍色是最溫暖的顏色》

有趣的是，專輯第一首發行到全部作品上架的日子，差不多經歷了五百多天，雖然中間經歷了疫情的折磨，打亂了原先的行程，讓靖玟如同經歷過一段失戀的循環，卻也巧合地與《戀夏500日》這部電影有著異曲同工之處，所幸電影故事最後湯姆遇見了秋天(Autumn)再去認識新的人、新的世界，而自己也終於找到了出口，順利發行了專輯。

只是筆者認為，《戀夏500日》的故事像極了歌曲〈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如同電影主角終於明白，一切只是幻想與自私，並非女主角夏天(Summer)所想要的愛。(註6)

這首由金曲詞人葛大為老師填詞，其中多次的「對不起」像是最無助的歉疚，縱使道歉也無法彌補所有的錯誤。

而靖玟則分享讀過歌詞後，個人詮釋的觀點，她說：「其實對『對不起』這詞有了很大的改觀，是看了《藍色是最溫暖的顏色》這部電影。片中敘述兩個女生艾瑪和阿黛兒之間的愛情故事，某天發現阿黛兒出軌被艾瑪抓到後分手。直到多年後再相遇，阿黛兒還是對出軌一事感到歉疚不已，但對我來說她的道歉也許只是要讓自己好過一點而已。」

於是她接著分享自己揣摩四段相同「對不起」用到的不同情緒，當中包含了：「一段是真的在道歉；一段卻是對自己道歉；一段是對對方道歉，但我知道他並沒有在聽或根本不肯聽；一段只是情緒發洩，我也不知道要對誰說對不起。」也因為對電影的詮釋，讓她小心翼翼看待每一個說出的「對不起」，同時精細地表現在她的音樂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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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分享日記祕密的事，到拾起那些丟失的陽光

「對我來說，這張專輯看似都是情歌，但其實是一段自我療癒的過程。」

從與人溝通聽見自己的聲音；從感情當中投射自己的影子，透過唱歌釋放自己的情緒，透過音樂分享彼此的故事。

還記得那個偷偷趁大人不在打開卡拉OK唱歌的女孩？記得當時因為被高中社團老師上傳了cover〈Basket Case〉的影片，被《超級偶像》節目邀請上電視挑戰洪佩瑜，並以0.2分之差踢館成功那個勇敢卻靦腆的少女？如今不僅分享了如日記內容的專輯故事，更拾回了過去那個「小叛逆」的自己，在道別戀情與過去自己的路上，她選擇用故事記錄，用歌聲療癒自己，用音樂帶領聽眾進入彼此的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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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與補充資料

註(5) 歌曲安排與其對照的狀態如下：
1. 面對失去的自責與落魄：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從有到沒有〉、〈打聽〉

2. 描述戀情不順遂時的痛苦感受：
〈水星逆行〉、〈好想念〉、〈不存在的戀愛〉

3. 緩緩進入內心療癒自我的段落：
〈仰角三十度的天空〉、〈我還能夠期待什麼〉

4. 最後象徵感情重生的兩首歌：
〈聽某某誰說〉、〈我想飛進你的宇宙〉

註(6)【老片重看】從女主角「夏天」視角看《戀夏500日》：「愛好自由的人，也渴望有人願為她撐起一片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