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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會好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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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境並不安定。

——從這一刻開始,在熟悉的街道,一個人獨自張望,四處無人。

我想找個人求助,但卻羞於開口。

因為每張陌生的臉,也因為我那惶惶然的內心。

當我終於決定開口,卻發現我只下了決定,卻沒有任何準備。聲音乾澀,表情慌張,字沒有連成詞,詞不能組成句,而句子仿彿纏繞我的大蛇,勒得我喘不過氣。

我知道自己病了。

——去看醫生?去吧,去一家不熟悉的門臉,然後走進門,問第一個遇到的人。

我越說越快,越說越快。

但沒有被打斷,我根本沒有注意到對面人的任何表情,我只是很快地說,覺得這樣似乎不會被人笑話。

「你一直這樣嗎?」

「我……」在被問到這樣一句話的時候,我才發現自己說了很久,說得太多,說得已經完全變成了虛僞的掩飾。我本來是想如實供述,再不隱瞞的。

「我這是怎麽了?」我不自覺地這樣說着。

「你病了。」

——開的藥並不是什麽特效藥,只是一種幫助睡眠,緩解壓力的藥品。醫生沒有嘆氣,沒有不理不睬,也沒有任何要與我同情的哀憐和悲憫。他如此堅定有力地告訴我該如何解決。

「只能靠你自己。但每過一週都來我這裏復查一次。」

我答應了,謝了醫生,然後轉身出門,外面是流淌的光,白色,明晃晃。

世界和這座小城,似乎沒有甚麽聯繫。

我繼續走在空無一人的街道。

但還是先去買了一瓶水,吃下今日份的藥。

我想好起來,雖然不知道好起來會怎樣,但至少不會再如現在這樣惴惴不安。

也許能夠有什麽地方,可以讓我心情好一些,但在那個下午,我最後還是回到家。第二天就繼續上班去了。

——誰能拯救誰?

我不知道,為什麽遇到事情,就會向壞處想。

難道是我前半生的遭遇,總是給出不好的回應嗎?不,不是這樣的。我回頭去看那過去的一切起伏,好的時候並不少,壞的時候也不算多,我就像一個普通人那樣,過着自己普通的生活。有夢想,也有失望;有憤怒,也有接受;有逃避,也有堅持。我並不崇高,於是也就沒有那麽卑鄙。

也許只是因為某些什麽想不起來的事,我才如此惶恐而恐懼未來嗎?

也許我的生命中,從來沒有人教過我,該怎樣應付并取得成功嗎?

也許我只是在默默感應,試圖用我的方法,來躲避命運必然的艱辛嗎?

我不知道,一個曾經為了學費而害怕的孩子,到底曾經承受過怎樣的無助。

記得媽媽曾告訴我,小時候,我曾經在第一次去幼兒園的時候,獨自躲到了一扇門後。老師找了半天,卻始終沒有發現我,直到母親被找來,才在眾人焦急的呼喊裏,悄悄被發現。

我早已忘了此事。

但我並不能回顧這樣的記憶。因為想到了這些,我的心毫無波瀾,但卻在想象裏開始流淚。一個孩子躲在門後,就這樣堅持着,到底是等待什麽?又是在害怕什麽?誰把他丟下,誰又給過他什麽承諾。

我不知道這件事會如何?

我知道,有些事,我不想記起。

——總有人會帶着笑意,迎接自己的風雨,於是那風雨也就是嚇人的雷電,也不是讓人掃興的濕冷感覺。笑着看風,風會帶着熱烈的回應;笑着看雨,雨也有了被愛的溫柔。

吃藥的日子,大概過了幾週。我沒有按照醫生說的時間復查,但也隔了兩三周便去一次。因為我的錢不夠,但我沒有說。護士對此很不滿意。可醫生沒有繼續問,他接受了我來訪的節奏,而且將藥又換了一次,換的便宜了一些。他仍然會聽我說話,即使我說得很快,說得激動,說得忽然沮喪得再也不想說什麽,他也只是傾聽。

沒有人這樣聽我說過。

就像這些天,我仍然恐懼得用棉被蓋住全身,只留下一個小洞,來保持呼吸。這樣的憋悶,待不了太久,很快我就要把頭露出來大口呼吸。但疲憊是劑良藥,就在這樣不休止的折騰中,我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就睡着了。

「也許你該這樣觀察一下旁邊的樹,或者草。」

醫生的建議很好,我第一次先試着看了看他的臉。

沒有那麽多笑容,在公司我看到很多,但每一次都讓我覺得笑容背後藏着什麽。

沒有那麽多專業的精神奕奕,反而帶着一種累的輕鬆,就好像一個人做了一陣工,就會覺得累,累了就該休息一小會兒。消息了,也就不累了。

沒有什麽多餘的表情,可也不是板着臉,只是專注地看着我。

我低下頭,覺得似乎多了什麽。出了門,街上不知為何,不再那麽空蕩蕩,幾個人和我擦肩而過。我看不清他們的臉,但卻知道,確實有人在與我一切走在這裏。

那一天,我在樹下走過,發現樹葉已經長大到巴掌那麽大。樹皮斑駁脫落,有一棵似乎是因為缺水,葉子要小上那麽一些,但其他的欣欣向榮。

——我害怕什麽?我就在期待什麽?

不知多久,但筆的墨囊已經乾涸了,我拔出來沒有扔掉,而是整整齊齊地排在我的盒子裏。換上了新墨囊,我想寫點什麽,但卻又不知道要寫什麽。過了一個晚上,我還是只畫了一個最簡單的笑臉。第二天早上,我看了它很久,差點都要遲到,但就在最後一秒,我竟然打上了卡。

一位同事笑了起來說:你真幸運。

我也笑了,點着頭。

過上半個多小時,我才記起發生了什麽,我竟然對着一個不熟悉的同事笑了。

也許是真的幸運。

這一天,在車上我得到一個空座,並且沒有任何人需要我來讓座。

一直到下車,都是如此。

「你擔心的事不會發生,即使發生,也不會有你想象的那麽糟糕。」醫生終於說了和平常不同的話,「你有足夠的力量去解決你面對的問題。」

「如果我沒有呢?」

「那你會有的。」醫生像平常一樣,帶着一點疲憊,但毫不猶豫,完全沒有保留地說着這句話。

我站起來,第一次深深鞠躬,感謝這個人。

他送我出門,還是一樣的天空,以及一樣的光。

我走在日日擔心的城市中,依然如此恐懼。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經找回了勇氣。

我只是走着,覺得力量又重新回到身體,而本來討厭的炙熱日光,反而讓我感到一種開心的熱烈。

一切會好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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