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雅圖之記（上）

「完蛋，要遲到了。」我在心裡默念時間不要走得太快。今天是搬來西雅圖的第二天，因為簽證晚發，導致我無法程搭原先的航班。透過親戚介紹，我被委派到西雅圖中央圖書館擔任館員助理。

昨天晚上剛到西雅圖，還沒有收拾好房間，就得適應時差起來工作。在到西雅圖之前就查詢了從我的租屋處到圖書館需要搭乘什麼路線的公車。雖做了無數的功課，卻還是算漏了會有巴士誤點的延誤情況。我一路從公車站小跑到圖書館，沿途經過Tulio義式餐廳，是個裝潢很澎湃的餐廳，心裡竟還想著一定要找時間來吃吃看這家餐廳的美食。

7:52a.m.

差一點，差一點就遲到了。我走進圖書館門口，氣喘吁吁地走到前台，前台坐著一位與我年紀相仿的女子。

『Anything that I can help you?』

「你好，我是今天來報到的。」我面帶微笑回答。

『華僑嗎？』她看起來很訝異又帶點興奮的樣子。

「我是台灣人，寶櫻。」

『喔！我知道你，久仰大名了，我叫珂欣。我帶你去找主管。』

在外地見到華人是不是都會有種見到救命恩人的感覺？從珂欣眼中看到的雀躍讓我也不住地嘴角上揚。她很熱情地待我，並陪同我一起去找主管報到。我見到主管了，和最初在屏幕上見到的他有所差異，這裡指的差異並沒有負面的意思。他坐在辦公桌前，面對著筆電敲敲打打，神情投入的樣子很是英俊。我本來就知道主管很年輕，但實際見到的他比我印象中的他至少年輕個五歲。

「主管好，我是寶櫻，今天來報到。」我走進一步打招呼。

『歡迎，我叫俊鋼，我帶你繞一下圖書館吧。』說罷，他就合上了筆電，拿起了外套往外走。

「好啊，謝謝。」

『都還好嗎？還能適應西雅圖嗎？』他一邊帶領我走到圖書館的各個區域，一邊問候我的近況。

「我還未來得及調時差，大概一個禮拜左右就會適應了吧。」我如實回答。

…省略了中間提及的話，在正式到崗位工作前，主管問：

『行，晚上一起吃飯嗎？我有個朋友想見你。』他故作神秘地說道。

「朋友？」我在腦中搜尋了一遍和主管的共同朋友，沒有結果，我和主管之前並不認識，何來的共同朋友呢？

『你來吃飯就知道了，這裡是你的工作崗位，第一天就先熟悉一下，不要太有壓力。』他怎麼會這麼會轉移話題，我還未從上個話題回過神來，他就已經開啟新的話題。

「好。」

/

晚上。

主管帶我到今日早上經過的Tulio義式餐廳，我微微竊喜，竟然能如願吃到想吃的餐廳，願望都不可能這麼快能實現。

我和主管繼續談著不觸及深處的話題，等待著那位朋友的出現。

餐點都上齊了，卻還不見人影。

『他說有工作耽誤了，遲些再來。』主管點開手機後，有關了起來，還把屏幕那面朝下。

「那我們先吃吧。」我裝作毫不在意，不想讓他看出自己迫切想知道那位朋友的心情。

『你不好奇是誰嗎？』他試探地問道。

「我來了。」一把在哪裡聽過的聲音從我身後響起，我轉過頭去看。

是的，我確實認識這位朋友。我們有好些年沒見了，不刻意去想起大概也會忘記這個人的存在，怎麼都不會想到我們會在西雅圖見面。我們其實是大學四年一起上同一堂課的同學，卻是不怎麼經常會聊天的同學，大概只是會點頭微笑的同學，僅此而已。

至於他是怎麼知道我在西雅圖的呢？

「怎麼不說話？」他解開了西裝的鈕扣，呈現一種領導下班的狀態。

『我沒想到俊鋼主管說的朋友是你。』我看著他輕鬆的姿態，與他最後留在我印象中的他似乎沒差多少。外觀來看的話，他的肩膀很寬，手臂也有肉眼可見的肌肉，一定有健身的習慣。我在腦中不斷地搜索我們在平行時空的交叉點，不太會交集的兩個人怎麼在平行時空製造交叉點，任模糊的記憶捏造細節，再從細節中扒出微量的交叉點。

「我也是聽說你要過來了，所以就讓俊鋼安排一起吃個飯」他不帶緊張地直視我的雙眼。

「真沒想到你們是真的認識啊」俊鋼主管說。

『還真的認識，你在西雅圖很久了嗎？』我問他。

「來，邊吃邊聊」他拿起叉子，準備用餐。

/

我們聊了很久，餐點吃完都還在聊。

聊天的過程中，俊鋼主管插不上任何一句話，而當他和俊鋼主管聊天的時候，我也插不上任何一句話。像兩個平行的時空，沒有交界點，都是直行又平緩的直線，任何一方都無法插進去。

我和他都是聊著從前的事，一點一點撿起記憶中的碎片，然後你一句，我一句，把話題填滿。雖然也不阻礙我們從從前聊到現在，但是這個跳躍的階段，我們都沒有參與對方的生活圈，我只能想像他說的每一句，他只能聽我述說有可能是虛造的故事。

他說順路能送我回家，我看天色已晚，也就不便推託他的好意。

車上，我們格外安靜，聽得見彼此的呼吸聲。

我頻頻看窗外，才來西雅圖第二天，就已經像住這裡很久的居民。

下車前，他拉住我，醞釀了很久，最後卻只說：「之後常聚。」

我看著被他拉住的手，他會意後便也放開了，我點頭說：『好，謝謝你，晚安。』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