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谷的名字

一

屈臣氏搞活动了，店员热情地拉着我要开个会员，信誓旦旦地说填英文名字也可以，下次再来可以送好多赠品。

可是真等到我下次再来兑换时，资料却怎么也对不上了。“先生，这个会员卡连接的会员叫Kimmy，请问是您本人吗？”

“不是。我叫Jimmy，你们肯定是上次办会员的时候听错了。”

“但是我们规定奖品必须要本人过来领取的，您不是Kimmy先生就不可以哦。或者您可以找我们的客服修改一下信息。”然后就是一连串的双手合十，整个收银台都在向我鞠躬抱歉。

没办法，我就在门口拨通了客服电话，说我要修改个人信息。

“修改信息需要本人确认哦，请问您是Kimmy先生吗？”

“不是，你们把我的名字弄错了，我要把他改过来……”

“那就需要Kimmy先生打电话跟我们说呢。”

“可是根本没有Kimmy先生这个人啊！我就是本人，是你们把我的名字打成Kimmy了，我要把它改回去。你是不是没有听懂我的意思！”

我又换了一些更简单的英语单词和句型，再一五一十地说理去，说到最后，一个个单词往外蹦，感觉自己都要不会说英语了。只是这并没有什么作用：“不好意思，但我们必须要本人修改的，不能代为操作。真的骚凹瑞！”我好像能感受到电话那头的双手合十和鞠躬。

我当然是原地懵圈，但不得不说，刚才这段通话也给了我一些灵感。我挂掉电话，重新打了过去，另一个声音接线了——“萨瓦迪卡，请问有什么……”

“你好，我叫Kimmy，K-I-M-M-Y。会员编号是……”

“好的，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Kimmy先生？”

“我想把我的名字改成Jimmy。J-I-M-M-Y”

“好的，没问题，请告诉我您刚收到的手机验证码……好的……好，您的会员卡姓名已经改成Jimmy了，Kimmy先生。还有什么我可以帮助吗？”

我转身走进店里，这回收银员开始称呼我Jimmy了。不过流畅地拿到礼品之后，我才发觉——

敢情你是把我的姓改成Jammy，J-A-M-M-Y了啊！只不过，也许没有泰国人能听得出这两个名字的区别吧……

二

楼下的7-11客人不多，进来的都是住在一栋公寓里的人，店员也总是只有一个戴着头巾的年轻女士，虽然戴着口罩，但眼睛总是笑意吟吟的，很是亲和。她的英语在泰国人里算是不错，简单如加热三明治这样的请求，大家都能沟通，就是把面包送进微波炉之后，她都会回一段眉飞色舞的泰语，我倒是一直都不知道是何用意。

泰国的7-11是接受支付宝付款的，不过长久未见中国游客，想必久疏练习了。当我第一次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店员小姐姐显然愣住了，嘟囔了好几句泰语，才接上了一个英文单词：

“What？”

我只好敲着收银台上褪色了的“欢迎使用支付宝“的贴纸，总算是唤醒了她沉睡的记忆：”Ohhh this one this one”……她紧皱着眉头，放空思考了好一阵子，才在屏幕上一通操作，双手举着POS机，不断瞄准着我的码。

但这还不算完，也许是这次经历让她太过印象深刻，又或者是她的服务意识实在是太到位了，总之从此往后，每当我走进这家7-11，不管是买了一篮子零食还是只拿了一瓶牛奶，不管是拿好了信用卡还是攒了一袋硬币，她总要在把货品扫完之后，微笑着问我一句：“Alipay?”

要是我说不，她也不说什么；可要是我点了头，她就要马上进入战备状态，再次充满仪式感地拿出那台专属的机器，十分认真地端详我拿出来的二维码，好像在欣赏赛博博物馆里的宝贝。

再久而久之，这个词就好像成了她对我的专属欢迎词，对别人都说“萨瓦迪卡”，而对着我，就大声地说：“Alipay?”

终于，在一个阵雨初歇的晚上，我像往常一样买了第二天的早餐，走出门的时候，忘了放在地上的雨伞。收银员小姐在后面叫了一声，我回过头，她支支吾吾了几下，见我还是没明白她的意思，她很不好意思地开口了：

“Mr. Ali…Alipay? Your um…umbrella？”

完蛋，这好像成了我的名字了。

三

曼谷有着世界上最长的城市名，已经不算什么都市传说了。所谓Bangkok，其实是城市建立之前小渔村的名字，由传教士传遍了全球，再一直误传到如今。这座由曼谷王朝新建的都城，大名则唤作：

กรุงเทพมหานคร อมรรัตนโกสินทร์ มหินทรายุธยามหาดิลก ภพนพรัตน์ ราชธานีบุรีรมย์ อุดมราชนิเวศน์ มหาสถาน อมรพิมาน อวตารสถิต สักกะทัตติยะ วิษณุกรรมประสิทธิ์

“ 天使之城，宏伟之城，永恒的宝石之城，永不可摧的因陀罗之城，世界上赋予九个宝石的宏伟首都，快乐之城，充满著像似统治转世神之天上住所的巍峨皇宫，一座由因陀罗给予、毗湿奴建造的城市。”

也真是啥都给你说完了……平日里，称呼城市的全称显然不现实，不然一分钟的自我介绍，有半分钟都留给说自己来自哪里了。泰国人常取全名的前两个词กรุงเทพ(Krung Thep)指代首都，大抵就和我们的“神都”差不多意思。

纵观亚洲城市的名字，本国语言和外语发音常有差异，但像曼谷这样，两个读音间毫无关联的，倒也不多见。泰国依赖旅游业，本地人虽然都听惯了Bangkok的叫法，但彼此之间还是鲜少这样称呼自己的首都。因此，在曼谷生活的外国人，是很容易露馅的。

据说曼谷近郊的黑车司机，就是这样分辨泰国人和外国人的。哪怕你的长相打扮都融入了当地社会，还操着一口流利的泰语，可只要你把目的地称作Bangkok，就总会得到一个复杂的眼神，和高出一倍的外国大冤种专属报价。

而我的泰语水平吧，仅限于你好谢谢和砍价的时候能说出几个数字，估计还没等到说曼谷的名字，就不知道被坑了多少回了。

但坑就坑吧，曼谷有两个名字，我也顺着不同人的发音和误会有了五六个名字。东南亚就总是给人这样的感觉，喧哗着，混乱着，啼笑皆非着，但总有努力辨认你名字的店员，推销水果又送你一大堆的大妈，奋力挤出英语来给你指路的路人，让人莫名觉得挺舒服的。就像楼下的麦当劳，说着有许多的不好，可偶尔还真就是想去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