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三部曲--柏林最後列車
另一本柏林故事集[柏林最後列車](Mr.Norris Chang一本柏林故事集[柏林最後列車](Mr.Norris Changes Train),所描寫的是另外一種故事。這本書只描寫一個人物,就是諾里斯先生(Mr.Norris)。讀完這本書,你可能會像被諾里斯欺騙的那些受害者一樣,感覺到困惑、哀傷又忿忿不平。像諾里斯這樣低級、下流、卑懦的騙子,為什麼可以在這個動盪的城市中大撈一筆又置身事外。而那些有著正直的品格,理想與勇氣的人物,卻慘死在集中營中。與此同時,你又忍不住同情這個老騙子,不得不承認他有某種可愛的魅力,所以你即使明知被騙,也無法完全地恨他。諾里斯先生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幾乎是靠著自己的笨拙與軟弱生存,你甚至不知道這當中到底有多少是演技。
在[再見柏林]中出現過的角色,像弗里茲、房東施洛德女士在這個故事裡也都有客串演出,讓你知道,這是發生在同一個時空背景的故事。在這裡讀到他們,感覺已經像是老朋友重逢一樣熟悉。對於他們的言行,你會點點頭說,對阿,施洛德女士就是這樣的,這真的很像她。
諾里斯先生之所以令人無法憎恨,是不是也因為如此呢? 因為你跟著作者一起認識他,所以不知不覺也就接納了他的樣子,不知不覺就用家人的眼光看待他,明知道他有種種的缺點,但是你會努力地為他掩飾,不被其他人發現。
“或許海倫普拉特說的對。我一步接一步為亞瑟打造了浪漫的出身背景,並且小心翼翼,唯恐他人打破。的確,我挺享受把玩這個念頭,即使他其實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危險罪犯;但我很肯定自己從來沒有一刻當真。………如果我的朋友因為他的嘴巴或過去而不喜歡他,那是他們的損失;而我---我往自己臉上貼金-----比他們更具深度,更有人情,總之是一個更敏銳的人性鑑賞家。雖然我在寄回英國的信中,有時會稱呼他[最叫人吃驚的老騙子],但這麼做只是想為他在我自己心目中增添點光環: 膽大妄為又自立自強,不顧一切又鎮靜自若。而這一切,現實中的他顯而易見又令人痛心地無一具備。”
或許諾里斯之所以令人無法憎恨,是因為我們自己也都有想要掩蓋的羞恥,也都有自己有時候怎麼也圓不了的謊,因此諾里斯那拙劣的謊言,反而讓旁人產生想要保護他的慾望,你會比他更擔心,萬一謊言被戳破了該怎麼辦,他要怎麼活下去呢? 我們也都有某種程度活在自己為自己編織的虛謊當中,想像自己比實際上的樣子更好一些,而我們也期待周圍的朋友,不要那麼無情地戳破這些謊言。所以我們會和主角一樣,同情諾里斯先生,即使明知被騙也要幫助他脫身。
對於作者來說,那個害怕被揭露的謊言是什麼呢? 在柏林故事集中,作者還沒有很明顯地承認自己同性戀的身分,彼得與奧托是同性戀,庫諾男爵是同性戀,作者描寫了周圍的人對他們的反應,有一位精神科醫生對彼得與奧托興致勃勃,並且宣稱他能夠醫治他們的[病狀],庫諾男爵為了掩飾自己同性傾向,被勒索鉅額的金錢,最後被迫叛國,事跡敗露後自殺。在[柏林最後列車]中對庫諾的描寫不多,但是卻強烈令人令人無法忽視。這些故事其實都是作者的自白,並不是尋求認同的自白,而是宣告其真實存在的自白。
克里斯多福伊薛伍德後來移居美國加州,和同性伴侶唐貝查迪(Don Bachardy)共度餘生。在他後來的作品中,越來越能夠正視自身的同性傾向。對我來說,克里斯多福伊薛伍德不只是一個[同性戀作家],因為他不僅於此,我覺得就和詹姆斯鮑德溫不想被定義為一個黑人作家或是同性戀作家一樣。我更寧可用一種他所說的[人性鑑賞家]的角度來看待他,知道一個人比表面上的這些身分、標籤都複雜豐富,值得更深入的理解。我相信,這也是每一個人希望被看待、理解的方式。
喜歡閱讀,正因為閱讀能帶我超越自身受限的區域、時間、所在的文化、階層,讓我能有機會進入別人的世界。柏林故事集這兩本書的閱讀經驗,就像認識了一個有趣的朋友那麼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