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心得】想像力的文法:想像因離開熟悉而起
靈感,一向予人虛無飄渺的感覺,它來無蹤去無跡,作為創作者永遠只能望天打卦,靜待上天賜予。創意寫作者十居其九,都遭問過「你的靈感是怎麼來的」、「為何總是來得源源不絕」?我會答:創造力是塊有待鍛鍊的肌肉,當你的肌肉愈常運用,就愈發達,能耐與靈活性也會相應遞增。想像力也一樣會隨著練習而提升。聯想變得輕鬆後,點子反而愈想愈有,手到拿來。練習也要有門路方法。意大利兒童文學作家加尼。羅大里 (Gianni Rodari) 在 《想像力的文法》教大家如何將想像力分解,一窺想像力的運作。
心智是生於憂患,死於安樂
想像是活,文法是死,一見書名,立刻叫問:想像力哪有文法?有的,真的有的!這裡指的文法,不是語言上一板一眼的規則,將人限制在秩序之中並任由支配,而是將事物陌生化的手法,教你如何在框架界限之間彈跳自如,走出日常認知的熟悉軌跡。熟悉乃為創造力的最大敵人,如羅大里所言「心智是生於憂患,死於安樂」,想像力並非獨立於大腦之外自行運作的能力,在他者的刺激下,才可以產生電極,沒有外來的刺激,就沒有對立;有了磨擦,才能拼出靈感。二元框架不利思考,卻有利想像。
《想》收錄了羅大里與小孩一起編故事的經驗,每一章都記錄下了一些啟動想像力的方法,以及他對心智運作的觀察。沒錯,想像力需要啟動的。它非由零基礎開始,無中成有的,而是需要對我們日常事物的認知作出調動、配置、重組、甚至異化。進行這些作業時,有助打破既存的經驗框架,「嘗試拿回對物與概念的掌握權,拒絕公式化」。小孩改篇童話故事期間,運用自己的所見所聞來發展故事情節,改篇過後,那個童話故事已印上他們自己的印記,不再是原著的樣貌。因此羅大里認為,除了藝術、科學、人文社科以外,嬉鬧也同等對文明發展有幫助。在嬉鬧玩樂的過程中,涉及想像力、創造力的運用,這些投入令孩子從「消費者」,走向「生產者」的位置:生產故事、自我娛樂的創意、玩樂時解決難題等能力。
想像與情感
羅大里說,想像具解放價值。讓想像力能夠奔馳,對一個人的發展十分重要:「讓大家暢所欲言,不是要人人都當藝術家,而是不讓任何人當奴隸」。每個人都具備想像的心靈,展示自我的慾望,那是與生俱來的。一個社會對想像力的重視,好讓一個人的心智得到全面發展,體現的是對個體的重視。當社會過度重視生產,會因過度發展理性而令想像力遭受抹殺。
想像與情感關係密切。為了讓人更好理解想像與個人經驗之間的密切關係,羅大里作了個十分漂亮的比喻:
往池塘丟小石頭,激起漣漪環環擴散,晃動睡蓮、蘆葦和紙船......小石往下沉時撩動了水草、驚嚇了魚群,又掀起另一波細微騷動。等它沉落,淤泥浮起,被遺忘的池底的東西有些因為碰撞重見天日......詞彙跟石頭一樣,隨手掉進大腦後便會往水平及縱深方向產生波動,引發一系列的連鎖反應。
我們對一件事的想像,受著情感的推動,當淤泥浮上面時,証明潛意識也被觸動了。壓抑掉的情感、不想記起的畫面、無法言說的傷痛,以想像的形式表達、釋放,這些不斷攪動著人內心的情感,成為了創作的土壤。
想像這回事,十分波動。一石激起的是千重浪還是漣漪,視乎觀者的態度。在反烏托邦的世界中,情感與想像力往往是遭受打壓的對象。常人認為是漣漪,說不定會遭掌權者以千重浪的態度看待。奧威爾在《1984》發明新語(Newspeak)這個詞,點明了詞彙的多寡,影響思考範圍的大小。思考範圍收窄,介定了你的想像力也只能如此。
說到反烏托邦小說,怎能不談《美麗新世界》中的人民?他們只被允許有性慾,沒有情慾。他們的性,缺少情感這一塊,完事後,繼續做隻受人馴服的綿羊。情感的波動,令人難以掌控,將之剝奪是防範於未然。不論是想像遭受抹殺,還是情感得到抑制,都點明了人性的變動面向,如何令凡事以「穩定」、「和諧」為首的威權精神緊繃:凡是人性中具動態、不可預測的一面都會對威權管治產生威脅,所以才要先下手為強,將人閹割至「半人」。
具創造性的錯誤
怪了,明明在談編故事,為何會扯到政治上呢?想像不單是個人的事,更涉及政治層面。政治人物也愛瞎編,但他們的瞎編是掩飾錯誤,蒙敝群眾頭腦,但有些錯誤十分具創造性,激活心智,灰姑娘中的玻璃鞋正是例子。法國版《灰姑娘》的作者夏爾,如何將一對松鼠毛的質料,因美麗的誤會而寫成玻璃鞋。每一個錯誤都可以化身成一篇故事,一個無心之失的錯誤,令熟悉的日常中打開缺口,敝見一些被日常隱藏起來的事物本質及可能性。這些錯誤能夠化成美麗的創作,都是因為能夠暢所欲言的環境孕育緣故,少了自我設限,想像才得以持續流動,直至點子成形。
大家千萬不要以為威權扼殺創造力。錯!錯!錯!大家都不知道威權的用心良苦,要透過打壓來刺激創意。羅大里不是說了嗎?要離開熟悉的軌跡才能啟動創意。這個不能說,那個不能問,其實不就是鼓勵人家脫離平常習慣的語言慣性來表達自己嗎?創意始於限制,禁止別人罵髒話,反而逼人罵人不帶髒字,當中的笑料......你懂的 ! (掩不住的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