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4档案馆】第151期：“正统中国”、“乡愁”与民族主义狂潮：中国舆论中的台湾演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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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西西弗斯推大石

欢迎来到404档案馆。在这里，我们一起穿越中国数字高墙。

2022年8月2日，台北时间晚10点45分，美国国会众议长佩洛西（Nancy Pelosi）乘坐的专机抵达台北松山机场，成为继1997年美国时任议长金里奇之后访问台湾的最高级别的美国政治人物。

本期节目，我们来关注佩洛西访台后在中文互联网上所引发的热议，并回顾过去几十年来的两岸关系。

一、 佩洛西访台、中国舆论翻车与台海危机

在佩洛西访问台湾前，中国官方就不断地发出包括备战、军演等的强硬信息。在官方煽动下，民间的民族主义情绪也大爆发，在各大中文社交网络，许多“武统台湾”的言论被传播。

 前《环球时报》总编辑胡锡进更是充当了极端民族情绪的卖力鼓吹者。早在7月佩洛西访问台湾的传闻刚刚传出，胡锡进便在自己的微博和视频节目中提议解放军军机对佩洛西访问台湾的飞机进行所谓“伴飞”，让佩洛西的访台之旅变成所谓“冒险之旅”。

随着访问时间临近，胡锡进的发言也越发激进。他在推特和微博上分别用英文和中文发文，称：

让她来吧，走之前做个祷告，祝愿自己一路平安，祝愿自己不被历史定义成开启台海军事摩擦朝大规模战争螺旋升级的罪人。

除了胡锡进等人，中国军方和外交部也高调表态，国防部发言人谭克飞称“中国军队绝不会坐视不管”。

外交部发言人赵立坚也在佩洛西访问消息几乎确凿时，回应称“拭目以待”。

从佩洛西乘坐的飞机起飞到抵达台北松山机场的过程中，整个中国互联网上的民族主义情绪达到了最高潮。一度有超过15万人在线围观佩洛西飞机飞行路线。

在YouTube上，一些亲中国政府的视频创作者也纷纷开启直播，期待着发生些什么。但随着佩洛西乘坐的航班顺利降落在台北松山机场，民族主义者们的期待落空，中文互联网上出现了大量失望与愤怒的声音。

微博上与佩洛西访台相关的话题迅速占据热搜榜，但评论区有网友表示“ 万万没想到，调子起的这么高，最后让我们全国人民给老太婆搞了一场全民接机。”

与此同时，微博疑似开始将中国大陆IP封锁，大陆用户直接访问微博客户端、网页端会出现错误提示，然而翻墙使用境外IP后即可以正常访问。

官方在这一重大“翻车”事件之后，立即开始舆论控制和反击。首先是外交部通过新华社发布声明，表示“严正交涉”“强烈抗议”。然后，中国商务部、海关总署宣布对台多项商品制裁。军方也宣布将于4日开始对环绕台湾岛的六大区域进行实弹演习，直到8月8日，转去黄海继续演习。5日，中方通过外交部宣布制裁佩洛西及其直系亲属，取消或暂停包括中美国防部工作会晤、禁毒合作在内的八项合作。

 台海局势高度紧张，被称为“第四次台海危机”。

二、80、90年代：陌生中的“乡愁”想象

自从1949年两岸分治以后，两岸关系时远时近。1987年，台湾解除戒严令，之后逐渐开放老兵探亲，两岸民间从几乎隔绝的状态到开始有了交流的机会。这几十年间，中国民间舆论对于台湾的感受也随着时局变迁而几经变化。

随着台湾解除戒严，各种公民权利运动开始在更主流的平台上，用更大的音量发声。其中就包括了争取“两岸开放探亲“的运动，当时在野的反对党民进党与部分国民党议员一起，进行了多次社会与议会斗争，最终在11月2日，迫使蒋经国开放探亲。实现了两岸民间交流的解冻。

从80年代末到90年代初，两岸在一种“乡愁”的叙事中接触。阔别近40年未见的亲人相认，看着物是人非的“故乡”，追忆往事。当时，台湾社会的本土意识依然被官方打压，中国主流受到的教育是“两岸同胞骨肉相连”。最能代表这种教育的，是1989年入选中国中学语文课本，成为几代人必学课文的台湾诗人余光中的诗歌《乡愁》：

而现在

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

我在这头

大陆在那头”

华中师大新闻传播学院学者薛梅，在其论文中指出

《乡愁》在中国内地的广泛传播，与其说是国家主流意识形态与民间社会的结盟，不如说是官方民族主义与民间自发的民族主义之间的结盟。其间既有‘真实的、群众性的民族主义热情’的巨大推动，更有主流意识形态的把舵。

然而，台湾逐渐增长的本土叙事，在外省人和国民党官方把握的话语权以及中共的民族叙事中被忽略了。

三、2000年-2014年：“反台独”与“正统中国”想象

80年代到90年代初的“乡愁”想象随着台湾的进一步民主化和本土意识的声量扩大而逐渐受到挑战。

1995年，时任台湾总统李登辉访美；

1996年，台湾举行第一次总统公民直选，引起中共不满。中共举行了大规模导弹试射和包括登陆作战在内的大规模军演，美国调动两个航母战斗群进入台湾海峡。

2000年，台湾实现第一次政党轮替，拥有“台独”党纲的民进党总统候选人陈水扁当选。尽管陈水扁在就职典礼上宣布只要中共无意对台动武，就不会宣布独立，但中国官方对此依然反应强烈，两岸关系走向冷淡。

两岸情势的紧张也影响着中国大陆民间舆论对于台湾的态度。对于台湾独立诉求的反感，甚至是对于台湾的反感都逐步上升，越来越多的民众开始支持武力统一。

2006年，大三学生、中国网络歌手朱小磊发布歌曲《你好，陈水扁》，歌曲讽刺陈水扁，称他为“贱人”“作为中国人真丢中国人的脸”，歌曲迅速在网络走红。当时《新快报》的报道中，引用网友的评论，称：“现在的年轻人当中，急统思潮汹涌，很多人都对台湾统一进程有些不耐烦”。

作为对比的，是自由派中国人普遍对于台湾的“正统中国”想象。2012年，当时的意见领袖、青年作家韩寒，有感于自己台湾旅途的见闻，写下一篇流传甚广的博客文章《太平洋的风》，文中盛赞台湾出租车司机拾金不昧、民众热情友好。

 韩寒在文章的最后写道：

我要感谢香港和台湾，他们庇护了中华的文化，把这个民族美好的习性留了下来，让很多根子里的东西免于浩劫。

这种把台湾作为“真正的中华文化保留地”的赞扬在当时中国自由派中并不罕见。

台湾作家廖信忠在回应文章中写道：

很多名人游台的旅记，几乎都会提到这个说法；他们来台湾，觉得台湾人好有礼貌，好亲切，服务态度很好，最常见的例子也就是旅客最常遇到的台湾人，比如说出租车司机、饭店的柜台服务人员、百货公司营业员，又或着是路人等等，在台湾体验到与大陆不同的气氛后，都很有志一同的得出同样的一个结论─中华文化的优良传统在台湾得到继承。

但他并不认同这种说法，他说：

在一个法治建全的文明社会，整个社会自然朝着‘温良恭俭让’的气氛慢慢进步，我们会羡慕欧美日等先进国家，因为他们的社会气氛更趋于这些点，任何一个文明高度发展的社会，你都能拿这几个字来形容，难道你也能说他们也‘继承了中华文化良好的一面’吗？

四、 最冷的寒冬、最热的民族主义和缝隙里的少数派

2014年，台湾爆发反对《海峡两岸服务贸易协议》的抗议运动，学生和公民团体占领立法院，并在试图占领行政院的途中与警方发生冲突，运动中，有数十万民众参与声援的反服贸游行，迫使马英九政府撤回服贸协议。这个事件成为两岸关系又一个转折点。

在两年后的大选中，国民党惨败，民进党的蔡英文当选总统，中国再次断绝两岸的官方联系，逐步限制民间交流。

两岸关系进入又一个寒冬。

在这样的寒冬中，中国舆论的主流是熊熊燃烧的民族主义。

从2016年开始，包括女团成员周子瑜、歌手陈升、演员徐若瑄在内的众多台湾艺人被中国网友指控为支持台独。在佩洛西访台事件中，台湾歌手田馥甄Hebe只是因为在社交媒体Instagram上发布吃意大利面的图片就被指为支持意大利裔的佩洛西。随后，网民更是翻出了她2010年发布的歌曲《离岛》，称歌词“我觉得距离很好，就隔着一片海互不打扰”具有台独寓意。

除了网民对台湾艺人的“猎巫行动”外，如人民日报等媒体在内的中国官方媒体对武力统一台湾的煽动，更是成为了社交媒体上各种关于台湾问题讨论的主流。

然而，在主流之外，仍有一些缝隙中的少数派。

2011年，台湾开放大陆学生来台，但在2020年，中国教育部以疫情为由暂停了新的大陆学生赴台就读。

十年间，有数十万陆生赴台就读。有很多大陆学生因为对社会运动、公民组织感兴趣而赴台留学。这些人的声量虽然不大，但台湾在TA们的经验中，是与中共的民族主义话语统治下不同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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