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鬢斑白 香港再等你 | 微斯人，吾誰與歸？

這兩首詞遙相呼應，也算是二人給香港，和所有堅守信念、抵抗極權的人們一個信息。在家中堅守的前浪林夕勉勵：是非黑白昭然，手足總會相認，亦由衷相信國際戰線能夠講盡天理。而被迫去國離鄉，曲線救港的後浪羅冠聰則是篤定回應：不問天氣，這個煲底之約，兩鬢斑白都等你。

噫！微斯人，吾誰與歸？今日這一老一少，一唱一和。赤子之心，濁浪失色，日月可鑒。

后国安法时代，最近各种秋后算账，如议员被批量取消资格、选举延迟、通缉社运人士等等。不知夕爷是否眼见浊浪排空，感极而悲，洋洋洒洒重填了无人不知的王菲的《约定》，送给“去国怀乡”的罗冠聪。而罗冠聪也随即自填了一首回应，颇有“渔歌互答”的志趣。

二人都回顾了那些难捱的抗争，烽烟满街的人潮，一起踏破的长街；控诉了那些被历史铭记的孽债，侮辱常识的悬案，被催泪弹熏眯的眼框，为了“众志”要分离的荒谬。罗冠聪被迫与所爱城市分离，唯愿“或有一天可再到长街”，而林夕则断言，哪怕极权“要决心忘记，我亦记得起”。一呼一应之间，港人过去一年多的记忆跃然纸上。罗并非专业词人，遣词用典虽不及林夕，但真情搭够，足以令人动容（两首詞都贴在文末以作对照）。

明日天地 不必怕認不出是非
仍未忘跟你約定堅持沒有死
就算你去國胸懷 不敵天氣
你的親朋 都可認得你

自信你去國胸懷 寫盡天理
有種黑白 手足認得你

—— 林夕 《約定》 07/08/2020

好一个「去國胸懷 / 寫盡天理」。大概两岸三地有过高中教育的朋友，都会不禁想起《岳陽樓記》之「去國懷鄉，憂讒畏譏，滿目蕭然，感極而悲者矣」，不得不服林夕用典之妥帖。对于香港而言，如今凿实称得上「霪雨霏霏，連月不開；陰風怒號，濁浪排空」。而林夕却是笃信和劝勉，不必怕自此是非难分，只须谨记约定不死。去国怀乡，谗言和讥讽何患无辞？心照不宣的亲朋自能看清相认，更有自信可在国际战线写尽黑白天理。想來各位最爱的抗争文宣，大概总有「黄蓝是政见，黑白是良知」的一席位，而这种良知，手足总会认得。

若有天戰勝哀愁 不問天氣
兩鬢斑白 香港再等你

——羅冠聰 《約定》07/08/2020

笔者与罗冠聪同年生，哼唱到这段不禁哽咽。「無能力與霸權比賽，仍是可比他多老幾歲」，只是今日离乡，何日是归途？并非香港人，小时候读「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毋忘告乃翁」，也不懂得壮志未竟却已白了少年头的悲怆。如今长歌当哭，遥想起中国近代以来，后浪推前浪，多少一生致力推动民主和公义的人士，也是从少年意气捱到两鬓斑白。可是今日礼崩乐坏，不知前人撒过的热血何时才算不枉，后人的少年头还要白多少回？心有戚戚焉。

90后罗冠聪，早已明瞭前路崎岖而岁月如梭，也早有哪管「两鬓斑白」也要斗长命的觉悟。而这句「不问天气」的撇脱豪迈，又令笔者想起因”愚弄朝廷“被谪的苏东坡：「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这也许是年纪轻轻、看上去又文质彬彬的罗冠聪给人最大的惊喜：宠辱不惊，绝不忧谗畏饥，自信终可战胜哀愁；是Be Water的沉静，又有坚如磐石的笃定，如「我没有敌人」般坦荡、有力量。

这样的香港人，有着真正的家国情怀和爱国主义（Patriotism）。去国怀乡，他们所爱的是自己的城市，自己的家，是海旁天边绮丽的灯火夜色，也是长街窄巷平实的果档小食；是这个家中实实在在的亲人手足、生活方式和记忆点滴......这些所有，绝非无意义灌输的民族主义和宏大叙事。为了守护这个家，这些香港人勇者无惧，不惜牺牲前途，或是离乡别井，未有归期。互道一声「和你抗争很愉快」，一向不惯矫揉的他们还是用粗口做掩护打出了一条「我哋真係好撚鍾意香港」横幅，道出港人无能为力却仍想拼尽全力的心声。

再看看对岸的庙堂，一如昨日的伎俩，无非“堆谗砌讥”，改写历史。被贬谪为“佚名”的林夕，乃至于许许多多几乎被打作“国家、民族敌人”的香港人，尚能引经据典，怀古伤今。而自诩“国家面前无任何”的精致少年，只管毫无痛痒地四处点火捍卫尊严。可是，真正面对狂风暴雨之时，又是否真有如此深沉的“爱”，去舍我其谁，身先士卒？

想起《今夜不设防》六四镇压之后的直播一集，香江四大才子之三倪匡、黃霑、蔡澜，再加一个徐克，捶足顿胸，你一言我一语，忧国忧民，心潮澎湃。当年的香港人同心协力，有魄力更有行动力，借用徐克的一句，香港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去成为支援中国民主化的大后方。这一片丹心，如今看来唏嘘不已。

这两首词遥相呼应，也算是二人给香港，和所有努力坚守信念、抵抗极权的人们一个信息。在家中坚守的前浪林夕勉励：是非黑白昭然，手足总会相认，亦由衷相信国际战线能够讲尽天理。而被迫去国离乡，曲线救港的后浪罗冠聪则是笃定回应：不问天气，这个煲底之约，两鬓斑白都等你。

还是回到《岳陽樓記》：

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是進亦憂，退亦憂；然則何時而樂耶？其必曰：「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歟！噫！微斯人，吾誰與歸？

今日这一老一少，一唱一和。赤子之心，浊浪失色，日月可鉴。

2020版的《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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