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
落霞旖旎。
借助不知數量幾何的像素微粒與在4G和5G信號間橫跳的手機網絡,我眼中也映出他在換班時的間隙瞥見的深橘。
「今天的雲真美。」
他貼心為照片註解,儘管我並不是不能讀出這矩狀平面中,何者是他想用手機攝像頭捕捉的獵物,就像我並不是不能感受到他這份與喜歡的人分享景色的心情。
然而前者並非由於我們的合拍,後者也並非源於我擁有多麼敏銳的感知,畢竟他的朋友圈相冊約等於雲彩收集手冊,而我的朋友圈評論無異於他展現誇贊能力的舞台。
我想他真應該先對我隱藏他社交網絡的更新,以稍微增加我被他攝影吸引的可能。
每一天,他都習慣於將自我和著某種冰晶散射的隨機色光,表達自己遲鈍的腦袋里模模糊糊存在著的那麼多見識短淺的人所希冀的人間美好,希望能看到從他的綠色里落下一葉,遠走他鄉,傳達他躍躍欲試、意圖企及某種幸福生活的無知與憧憬。
可我偏愛言外之意。
空中這片不平整橙色土地的溝壑與起伏,比不上那人造光源充盈的房間,比不上順著玻璃幕牆往下,那屬於名為巴釐印象餐廳的LED燈,也比不上儘管算不上錯落有致,但至少安靜的樓。
這一次,我仍舊無法勉強自己。
我不能不承認,我是先望見那棟圓柱狀建築頂層從空中偷來的黃,才想起更上方還存在著那團鋪開的的漿糊。對於我,這團見證了3月31日這天C城上空水蒸氣不幸停滯的漿糊,只是鋼筋水泥叢林的背景。
雲,雲是夏日午後的風,偶爾,我是指幸運享有某種閒散時,人可能需要它掠過發梢,但大部分時候,誰會不選擇接受17度空調冷氣的照顧呢。
我又一次清楚地意識到我身上潛伏入骨的「modern」感,不禁打了個舒適的寒戰,順便想起了未做完的工作,或者更多的可以推進的工作,總之,預計的新年第一次觀影大概是要擱淺、被收入我生灰的待辦里了。或多或少,我把它歸因於在收到他照片前,我那再一次突然想不起電影名字的劣等記憶力。
也無妨。就像是沒什麼好回復的「今天的雲真美」。
小憩片刻的最後,我打開朋友圈,拇指指節重復屈伸,像是履行著不知名的義務,純粹、規律、冷漠。
直到重逢剛告別不久的對話框的名字。
這是一則對疫情延期的畫展通知的轉發。
他寫:
「太遺憾啦,我本來特別期待納尼亞傳奇、哈利波特、指環王插畫展覽部分,都早早買好飛機票準備過去了。
我記得我6歲讀納尼亞傳奇讀不懂,有好多字不認識,我就拉著家裡的親戚給我讀。
……
9歲那年我在家裡的巨大衣櫃里鋪了毯子,手電筒,薯片,書,以及一把美工刀,每天都會在裡面蹲著,我就覺得裡面會開個大洞,我就他媽發現新世界。
後來認字越來越快,讀書也越來越快,11歲前,我把哈利波特2讀得有幾頁都掉了。生日那天,我在窗戶前等了一晚上(最後還是睡著了一會)醒來拉著爸爸媽媽問有沒有信呀,有信一定要告訴我。」
……
Deserto particular
我就這樣突然想起電影的名字。還想起了我不過是一時因其海報與名字而心動。我也喜歡我的私人荒漠,但它必須先是個荒漠,深橘色的荒漠,應當很美的荒漠,一如今天被他攝影圈禁的落霞,儘管在我眼中,它淪為了填充物,但我心中所剩的清明告訴我,被視而不見的旖旎沒有任何過錯。
也許是懷著想要眺望些什麼的心情,我放下手機,回歸電腦給予的溫存,桌面風景照在我視野里一晃而過。
確鑿幸運的是,那時我當然無法想象,再過兩年,我居然會擁有足夠的狂妄,無關自信僅僅關於存在的這種自我支持多麼銳利地無分彼我。
當我一個人的時候,比如現在,破洞已經無處遮掩,就乾脆大方承認,無時不刻妄想吞噬許多個他他他的心情足夠無視任何條件,我不需要成為一隻正在交配的母螳螂,我不需要任何關於共同利益的藉口,我也不用關心自己的營養需求與反胃情狀,我可以瘋於茹毛飲血——隱喻里什麼都是我的學習:對他偶爾又必然的喜歡主要來自於嫉妒。不幸或幸運地,剛好相異的性別和剛好無趣的取向同時出現,我介紹他時便能逃避一切理應的深思,只是說我喜歡他。
誰在或不在,現在,我一個人是我的時時刻刻。這就是全部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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