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這樣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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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9年5月19日清晨,你在微雨中起床。
天未大光,你掩門而出,輕輕穿過晚春濃密花香樹蔭,踩著小巷微濕泥路,沿著半圮的青苔磚牆,走上預定的死亡之旅。
從圓山士林廢河道鄭南榕的靈堂前,你隨著數萬名民眾的出殯隊伍出發,一個人靜靜行走路旁。
聖經上是如此記載摩西的祈禱 :「我們度盡的年歲,好似只有一聲嘆息,求您教導我們該如何數算自己的日子。」
從Nylon的靈堂到介壽路前,頭綁著黃色布條,穿著內藏汽油的防水背心,胸前繫著兩只打火機的你,在那間歇微雨的十公里,你又是如何數算自己的日子呢?
沒有太多人記得與你錯肩而過,即使錯肩而過,也不記得你有什麼異樣。你從來就不是鎂光燈下的焦點,也不是眾人關注所在。
那天,你張開雙臂,全身仆倒在帶著反鉤的鐵絲網蛇籠上,肩骨上是沖天的橘紅鑲黑邊火焰,宛如燃燒的蝴蝶。
「主啊,赦免我 !」,有人聽見你低聲地呼喊著。
有時,我會想你是不是跟我一樣,在某一刻,因緣際會地衝破了統治者天羅地網的謊言,驚覺自己長期以來不僅是受害者,在無知當中也成了統治者的幫兇。
悲憤難平時,我也曾想乾脆痛快地跟他們拚了,那時我就會想到你,想到我們這一代背負著的焦慮,憤懣,苦悶與羞辱感的共同印記,想起總統府前那沖天而出的橘紅鑲黑邊火焰。
《我喜歡這樣想你,胡慧玲》
1989年4月7日,鄭南榕將自己鎖在自由時代週刊的編輯室裡自焚殉道,5月19日,鄭南榕的出殯日那天,詹益樺,一個從來沒被注意過的底層抗爭人物,在總統府前點燃了身上的汽油,隨著鄭南榕殉道離去。
而那天,一無所知的我正高興著學校為了某些不肯言明的原因,讓我們提早下了課。
「為了安全,記得繞開總統府!」,那一天,仍活在統治者天羅地網謊言中的我只記得老師這樣叮嚀著。
那一天過後的沒多久,六四發生了,六四後沒多久,侯孝賢的「悲情城市」在院線上映了,電影上映後的幾個月,「野百合學運」在那尚未改名為「自由廣場」的廣場上展開了。
很久沒上來寫些東西了,本以為對這裏的厭惡感會因為選舉的結束而稍些平息,可國家都翻到下一篇章了,我卻還停在上一頁,回不過神來,連點進這裏看文章的動力都沒有,「用理性中立包裹著明顯立場」的文章,我討厭,「美食遊玩」的文章,沒興趣,「藍綠一樣爛,我柯主席最棒」的文章,像是馬特市裏的狗大便,更讓我卻步,而因為對中國的厭惡,我甚至連心愛的「簡體文」創作者的文章都讀不下去了。
親愛的無法,謝謝你還記著我,我覺得心懷憤怒的我似乎再也寫不出什麼東西來了,應該說,在這裏,我再也無法創作了。
等我的國家沒那麼需要讓人擔心時,我會回來尋回你的文章的,你的,Lola的,還有大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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