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小微弱像尘埃漂流”

阿布拉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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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怕现实生活并不如此,也有国家在我哭泣的时候摸我的头,告诉我,别怕,有我呢。

上次奥运会,是三年前。本应是四年前的2020年,但那时全世界水深火热,只好推迟。

奥运开幕时,我正和父母在老家。听得周围的人聊疫苗,说日本疫苗不管用,你看台湾死了那么多人,可是中国产的咱又顾不上他们,这时候干嘛办奥运呢你说。

日本人也担心,据说为让奥运成功举办付出了巨大代价。

好像就是从那年起,我没怎么看奥运了。从前那种为一场比赛紧张,为一个金牌雀跃的激情,消失地无影无踪了。只看到对立,看到阴谋论,看到洋洋自得,看到民粹。也是那年,伊藤美诚被中国人骂上了新浪微博的热搜。因为这个热搜,我和认识多年的酒肉朋友差点决裂。我记得我去翻了伊藤美诚七年前的微博,她第一次来中国比赛,把中国球迷夸得天花乱坠,评论区也都很友好(那时候微博还是很international的)。七年后,她很久前更新的微博下面,都是各种恶语相向。我很感慨,在群里截了图说你看,她七年前有多喜欢这里,估计现在就有多讨厌这里。这句话惹怒了朋友,我们俩吵了一架,我差点退群。

现在让我回忆上届奥运,都只有类似的东西,还有忘了哪位体操运动员遭遇的所谓”误判“啦,针对中国人啦,黑哨啦……

可能唯一光明向的,是43岁的新西兰举重运动员劳雷尔·哈伯德(Laurel Hubbard)首次做为跨性别者参加奥运会。虽然也引起光泛争议,但这种争议是可以理解也不可避免的,毕竟在这个领域,别说中国了,西方国家的研究人员似乎也没有压倒性的证据证明这样的人不具男性之于女性的力量优势。结果是,她在女子87公斤以上级决赛中,尝试抓举120公斤(一次)和125公斤(两次)都失败,无法进入挺举环节,提前出局。对她来讲,能走上前台参加奥运会这样的比赛,一定是意义非凡的,至于成绩,恐怕她自己都没有多少期待。她开了个头,让跨性别运动员走进公众视野。讨论或者争议肯定会是长期的,其码做为自由世界标杆的西方文明,不能像中国这样假装TA们不存在了。

这次的巴黎奥运,我本来也没看开幕式,谁想第二天一早被刷屏,被迫看了一些片断。据说那些倡导多元的内容不仅惹怒了很多中国人,LGBT+宗教内容也惹怒了不少外国的保守基督徒。保守基督徒的愤怒更容易理解一些,尤其开幕式上cos《最后的晚餐》的,就包括跨性别者。我当然是不能保证创作者没有一丝一毫嘲弄的想法的,毕竟导演本人就是gay,大概从小也没受基督徒的嘲弄。但事情总有另外的解读角度,顺性别者cos《最后的晚餐》基督徒大概不会觉得有问题,同性恋者和跨性别者一来,就惹得雷霆震怒,这是不是本身就反应了这些愤怒的人根深蒂固的歧视与偏见呢?实际上,正是他们的歧视和偏见反作用于自己,让他们觉得在这件事中受到了侮辱。当然,在他们心中,歧视是理所当然的,耶和华说的嘛,还不够臭屁?然而,耶和华要是真的是个普世的,爱人的神,他何以会只爱顺性别者呢?在李沧东的电影《密阳》里,那个杀了小孩子的绑架犯在狱中坦然原谅了自己,却不肯向孩子的妈妈忏悔,因为他说上帝原谅了他。呵,上帝啊!

而中国人的愤怒,情绪路径就比较曲折一点。以我的主观想象,大概更多是民族主义情绪作祟。为了强调中国的好西方的差,又看见一些自由人文主义者赞赏的贴子,跑去骂人,或者被反骂了,或者得到其它同好的支持,情绪越来越高昂。不然你看很多人又翻出2008年北京奥运会开幕式,那自豪感,隔着网线都能感受到。按说2008年中国还相对开放,一切欣欣向荣,我应该也自豪来着。但我现在想不起来了,甚至看着他们翻出来引以为傲的片断,只觉得那团体操式的整齐划一的长袖善舞的淹没掉每个个体的古代的陈旧的审美,让我有点不适。看过一篇文章,说北京奥运开幕式中那个活字印刷表演的上千个nobody当中,有一位,因为突然掉了一颗螺丝,把手指伸进螺孔完成表演,导致手指血肉模糊。这种事,在古老的叙事中,就会很感人。但放到现在,很多人当然也会同情伤者,可是自然而然地会想,不这样做就怎么了呢?据说那表演虽然完成了,但手指的演技终究赶不上螺丝,效果不大好,张艺谋很生气,想要去教训这个人一顿,看到那血肉才做罢。真假无从考证,但做为中国人,你会知道,假也假不到哪儿去。反观巴黎,失误频出,五环旗挂反了呀、伴舞的摔倒了呀、南韩叫成北韩了呀不一而足,但以我的主观想象,法国人不会把这些失误当多大的事。允许失误才是人,不被允许失误的那是中国人,还有朝鲜人。或者还有韩国人。根据墙内的消息,说韩国人对于把他们叫成朝鲜很是生气,我也觉得有点不至于。明显无心之失嘛,还能是为了讨好朝鲜?要是他们把中华台北叫成中国台湾,那还真的有可能是讨好中国。

说到这里我有个疑问,为什么当年协议名称不叫中华台湾而叫中华台北呢?台湾那么多地方,又不只是台北。现在,中国内部翻译,一改从前的约定,叫中国台北了。而在普通表述中,更是中国台湾省。我声明,我听着别扭,也从没那么叫过。

昨晚跑步听BBC的播客,好像法国为了办这奥运,克服的困难也不比日本少。说有些街区不能自由出入,要扫二维码。说有些商家,被迫关门歇业。甚至据说为了奥运,暂时清理了”低端人口“。这些事,于我一个对欧洲自由民主仍有粉红泡泡的没见过世面的中国人来说,是有些不容易理解的。法国人天天罢工呢,怎么受得了这窝囊气?我对人间确实知之甚少。

不过,我对巴黎奥运开幕式相当满意,因为它展现出的开放、包容、对个体的关注(尽管这背后也有上述种种对于普通人的压迫)是前所未有的。尤其,做为性少数,他给我了某种幻想,就是我在那里的话,是不会像在这里一样被人轻视、践踏,我会受到尊重,像其他任何多数一样。那怕现实生活并不如此,也有国家在我哭泣的时候摸我的头,告诉我,别怕,有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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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布拉赫来自中国,很喜欢记录,不光写字,用APP记帐都一记十年。中国很大,但对一些人来讲,它又小到容不下一张安静的书桌。于是,在动荡的2019年,我怀揣着对世界的好奇来到Matters,从此很多扇大门渐次敞开。我很珍惜这里,希望继续记录生活,也记录时代,有时候发发牢骚,讲一些刺耳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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