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程┃越南‧胡志明

　　或許我一直在等著某個時刻。

　　早晨醒來時，夜巴仍緩緩開著，天已大亮。旅程開始兩週後，我為了遵守約定，再次回到這個起點。

　　胡志明市區的廣場新設立了徒步區與水舞，遠處傳來高樓建設的作業聲響。這座因外派而熟悉的城市，如今仍不斷變化著。

　　飄著雨的夜晚，我在廣場擺攤。40分鐘的演唱，換來些微掌聲與一個中國二代移民女孩的鼓勵，公安也來了。收攤離去後，發現傘忘了拿，回頭已再也找不著。那是把德國製的黑色摺疊傘，在台東旅行時買下。懊惱自己大意的同時，隨即想起那些被弄丟的耳機、保溫瓶、紀念品。容易弄丟小東西，是我身為旅人的唯一致命傷。

　　腦袋的消化系統開始運作，轉念每次的失去都是學習放下，再怎麼提醒自己還是會遺失的話，那就是它本來就會離開的吧。跟終究會結束的關係一樣。

　　思緒帶我到一片汪洋大海，海浪拍打的聲音，催促落入海中的我往回游，尋覓解答。

　　曾有人問我為何要從越南啟程？五年前初到越南外派，同時與舊戀人分隔兩地，當時的我知道，唯有離開，能找到彼此關係的答案。沒想到答案正是離別本身。

　　用旅人的狀態重新認識這個國家，沉澱對這裡的印象，成了我捨棄過往的儀式。

　　頓時耳邊彷彿又響起，飛機降落時的巨大聲響。

　　出發那天，下了飛機的我，進到海關填寫申請單，櫃台要我把回函印出來才能通關。公用電腦呈現看不懂的越文介面，需要手機簡訊碼才能正確登入。拿出手機那瞬間，我意識到自己人在國外，收不了簡訊碼。決定投降求救，被海關坑走了5美金。

　　排完長隊伍入境拿到行李，辦完Sim卡，上到完全無人的綠色152號公車，放空了十分鐘，女車掌跟我收過車費，司機才想起來似的將車發動。海關收賄的理所當然，與公車司機的悠閒緩慢，都不曾在台灣任何一個都市見過。而重新出發的心境，讓這一幕幕異國日常，顯得更加鮮活亮麗。

　　 4年不見的海英，是以前外派時認識。當時我在鞋底廠當業務，她是鞋廠客戶底下的幹部。廣東移民後代的海英，中越文都如母語般流利，我們很快混熟，後來也曾麻煩她充當導遊，帶我在胡志明市到處晃悠。如今我們幾乎像新認識的朋友，聊起４年來發生的種種。

　　海英找來他的導遊朋友Andy湊熱鬧，我們一起走到市中心徒步區，找了一塊空地圍坐。Andy盼我快點擺攤賣唱，於是以＜閃光的回憶＞開場，旅程第一天，我重新開始走唱人生。

　＂是非進退難斷 不斷亦難

　　願生有去處 蒼有歸途

　　但保持飛揚＂

　　我感受著自己的飛揚，即便不知道自己的歸途在何方。間奏的口琴聲響起時，已經有十幾二十人圍觀。我聽著自己彈出的旋律，有那麼一瞬間，彷彿能聽到樂團成員的吉他、鼓與和聲。

　　那是昨晚閃閃發光著的我們。

　　是啊，我已經好好告別過了。

　　一位爸爸往吉他袋裡放了錢，看來街頭表演在這行得通。休息時，與Andy跟海英聊天，我逕自大笑起來。

　　我的旅程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