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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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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不能去旅行了

Lo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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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读《三遂平妖传》,写胡永儿的前半生,画了一个骑虎的少女,在月光下摇着扇子,多明亮畅快啊。

Hi,你好!犹豫再三,还是不知道怎样称呼你,打招呼的时候不免有些拘谨,甚至感到难为情。即便我心里明白,这句问好并不会传到你耳朵里去,包括我接下来要说的话、抒发的心情,你也无从知晓,但我还是感觉很紧张。

突然决定写信给你的那天下午,也不过是“既然这样好奇,不如给你写封信吧”。但自从这个念头萌芽之后,我就开始陷入一种莫名的恐慌,每当有打算要动笔之前,就开始心神不宁。打开一个空白文档,发呆半天,或逃避半天,准备彻底地逃开时,却不知道要做什么了。这件事一直困扰着我,像是这封信早已经有了,兴许是早上看的《天书奇谭》里拓印下来的无字天书那样,放到水里浸一浸,就有了。

于是我第三次试着给你写信,一个“未命名”的空白文档总是让我感到羞恼,我反复想起你画的一幅画,实际上更像是在写诗,“紫阳花在雨天失踪”,画的是一株盛开的紫阳花,一片花瓣化作小巧玲珑的女子,悄悄地走了。这是怎样一种想象力啊,肯定是美的、奇妙的、令人惊叹的,但好像每多出一个形容词,都让我觉得不对劲,羞愧于自己的贫乏,只好老老实实复述,你到底在雨天和紫阳花之间看到了什么。下雨了,紫阳花开得太盛,不免有花瓣零落,但你觉得那是一场蓄谋已久的主动失踪案,一个活泼轻快的小女孩子,趁下雨天,溜到别处去玩了。我很喜欢——不知道怎么说,也许算是“一个意象”,又显得太过正襟危坐,假模假样。我已经不愿意用任何一个冠冕堂皇的词来形容你给的东西,因为它太珍贵了,多余的都显得过分白痴,只会让它从中消失。

我原本想要用“紫阳花在雨天失踪”作为标题,但始终觉得不妥,我这样一言不发就擅自拿走了你的东西,是十分糟糕的举动。于是用了尚未写完的一句诗,我好像不知道它是什么意思,所以才没能将它写完。但我有一种预感,如果放在这里,或许我可以将它弄明白呢。

说起“擅自拿走”这个动作,我很敏感地想起你所说的“丧失”。我是从一篇与你相关的文章里看到的,“抄袭者不是像人们以为的那样,单是给自己挂一张和原创者相似的面具,而是直接拿走了别人的脸——被抄袭的原创者,除了愤怒,必然会感觉到某种丧失。”这段话打了引号,大概是你的原话吧。总之,我很受触动,因这一点,“拿走”(“抄袭”)在我看来,就多了一层恐怖的掠夺意味,它并不是复制粘贴,还留下一个真的,而是真的夺走了一些什么。想到这件事会让你感觉到这样的恐怖,我愈发羞愧于自己先前的想法。虽然我最终没有这样做,但还是为这个念头向你道歉。

其实到这里你也大概也明白了,我并不是你的读者,而是通过你被抄袭一事认识你,并且是在你已经为此痛苦了十二年之后,我才和很多人一样,后知后觉地发现你、并尝试着理解你的痛苦,也许还会希望做点什么——但我们能做什么呢,要是有人能做些什么,或许十二年前就应当为你做了。很多人都应该为此感到羞愧,也包括我,甚至想和你说声对不起。我们像什么呢,大概是围观一场校园暴力,然后沉默,或习以为常。

我说自己还没有读过你,是真的,并且为此感到惭愧。因为我想,作为一个创作者,大概是希望以认识作品的方式认识你。但我想告诉你,我并不是因为怜惜、同情一道伤疤,而注意你、喜欢你。我能做的事情,在我目睹你揭发真相时,就已经做过了,与任何一桩我觉得不公平、希望改善的事情一样,我付出的就只有那么多。

后来我从别人那里知道你——但也许还是你自己讲述的,我知道你小时候生活在云南,后来当过营业员,十六岁就发表了自己的第一篇小说,自学日语,写小说之余翻译喜欢的日本作家。这些已经够让我感觉惊奇的了,但这还不够,我想知道更多,于是那天下午,我像是一个 Stalker (这是一位朋友教我的词,她经常说,我感觉用在这里很贴切,我就是对你很感兴趣)一样,开始翻你的社交媒体账号。所以才有了“紫阳花在雨天失踪”,还有更多诗意的瞬间,你说自己买的卷纸,因为运输路程太远,像是一封长信在路上;你读《三遂平妖传》,写胡永儿的前半生,画了一个骑虎的少女,在月光下摇着扇子,多明亮畅快啊。由此,我也跟着翻了翻《三遂平妖传》,又找了《天书奇谭》来看(《天书奇谭》的原作是罗贯中的《三遂平妖传》),想从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与你感触稍微接近的瞬间。

我找了你的四部小说来看,但感觉有一个身份先成型了,就很难再嵌入另一个,比方说读者。也许下次写信的时候,我会告诉你最新进展。但今晚就先到这里吧,我们下次再一起去旅行。祝你近期的愿望都能实现,期待出版的书顺利出版。

CC BY-NC-ND 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