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戰後日記(四十九)
與人一見面,就能嗅出個對自己有利沒利,再去支應人,這是久左衛門的壞毛病。鄰居對他有這般惡評,我也不是不知道。參右衛門表現得對我們很冷淡,有對久左衛門的禮貌,也難說不是一種反感。但說久左衛門他是看人下菜碟兒,我覺得倒未必。他的盤算是他自身生活的律法,他不能輕易干犯了這份神聖。但久左衛門有點將感情看作是與律法不一樣的東西。打商量時的討價還價,應對的從容,瞬間看出賺賠後有條不紊的緊要處酬對,認識不甚清晰時聽其自然、笨嘴笨舌讓人家也雲里霧裡,在掌握適度要領下、把握住走向下一步機會的敏銳探索力……他的政治才能是離不開數字的。裏頭甚至還有運掉自如的藝術性。這種罕有的計算才能,確實有其天才的地方,而在旁人看來只是盤算,這又有種出奇的悲劇性。
「大家都說我不好,我死了什麼都清白了。」
能這麼說,久左衛門一定是準備好了還自己清白。他是村裡唯一駕馭了農業的人。此外,他甚至跟我說到「神」,這不是盤算,也沒那個必要。他沒想過神也要賣給我吧。
「神是心情,是人的心情。」
與傳統苦鬥六十八年,久左衛門真正抓到的財寶是這個。之後只要死就好了。
十一月某日
雪花飛舞。搬行李的時間快到了。久左衛門家辦婚禮,參右衛門從後門出來,還穿著裙褲,將行李搬上馬車。馬夫輕輕一叩繮繩,振鬣的馬跳起來,車就發動了。我的行李消逝在薄雪中。似乎行李比人能更堅強地生存下來,這是為什麼?立在雪中落寞地聽著車輪遠去的聲音,我進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