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忘却的纪念
去年今天,我在工作时接到派出所电话,说是查户口,实际是“约谈”。更“通俗”点来讲,就是“喝茶”。不过literally,他们没给我泡茶,七八个小时内,只给过一瓶矿泉水,所以每次讲“喝茶”时,总有点心虚,像是在吹牛。
就在前天,有个朋友发消息给我,说很久没来matters,来了一搜我的ID,注销了,问咋回事。其实没注销,改名了。现在这个名字,就是去年今天,从派出所回来后改的。
那时我正读《皮囊之下》,阿布拉赫是小说里的一个屠宰场。但屠宰的不是牲畜,而是人,被当做牲畜一样圈养、屠宰、加工制成肉类的人。
去年今天之前,我在马特市过得很开心,自由书写,自由表达,自由交朋友。去年今天之后,我有相当长一段时间萎靡不振,曾经觉得拥有的这一点点自由被连根拔起。像是清零年代,那些被敲门砸锁强行入户消杀的家。此后,门关得再紧,也无济于事了。
想走,又舍不得,于是隐姓埋名。
这隐姓埋名也不过接近于掩耳盗铃,警察弟弟那天临走跟我说,写写生活啊旅行啊读书笔记啊没事的,不要涉及政治,不要发表自己的看法,这次没事,但领导一定会盯着你的所以还是要小心点。
警察弟弟人很好的,跟我说他抓进去的很多人出来后都和他成了朋友,让我有事尽管找他。他后来隔三岔五发微信问我最近写没写文章,我说没有,被你吓坏了,啥也写不出来。他说“好伤心,我支持你写自己的东西的”。11月20日,成都第二次居家令发布那天早上,他发微信,说父母有事的话可以给他说,他帮我协调。
警察弟弟是八零后,身高目测超过一米八,穿便装,微胖,有啤酒肚,他温柔时,让我想起加贺恭一郎。
前天918,城里响起警笛声。朋友圈很多人发“勿忘国耻”,微博时间线都是贵阳大巴事故一周年。我才恍然,一年了,时间过得真快。
今天翻日记本,去年9月19日到21日空白,22日开始写那七八个小时的回忆录。写了四五天,笔迹五颜六色,(我有几支钢笔,都是马特市的朋友们相赠,我经常换着写)写成七页字。但其中没有时间。这是我的毛病,如果不是当天记录,就很容易忽略具体时间。去微信翻和警察弟弟的聊天记录,才确定,事发当日,正是2022年9月20日。
去年11月20日之后,警察弟弟再没找我聊天。我偶尔会想起他,一年过去了,也不知道他升官没有。
看记录,往事重回眼前,竟然有点颤颤巍巍。给朋友说了,他说你吓得魂飞魄散了。我说魂飞魄散倒不至于,是比这复杂得多的感受。
要不要把这篇祭文发上来,也是经过一番考量。后来想起一朋友引用迅哥的文章说:“诗人要做诗,就像花儿要开花,它非开不可的。”
我不是诗人,也不是花,但我却感到,这文章非发不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