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這個世界的善意和溫柔，評余華小說《文城》

什麼動物早晨四條腿走路，中午兩條腿走路，晚上三條腿走路？

這是人類最有名的謎語。也是余華寫作的核心。

談論小說人物善或者惡的道德是沒有意義的。小說人物的行為是他本身自我意志的體現。自我意志一定不是環境決定論的，一方面環境會影響人的選擇，另一方面無論出身什麼樣的環境都可能善或者惡，如此才有偶然性，才有人的自由意志。

中國當代小說常常極度殘暴，但是只要他是一流作家，而不是色情犯罪獵奇的地攤讀物作者，那麼這些道德倫理元素都不是一個理想讀者所應關注的點，以手指月，見月忽指。小說的寫法是呈現的。你讀《變形記》不應該關注他是如何變成甲蟲的，你讀《活著》或者《日瓦戈醫生》不應該關注為何這麼多巧合。

余華所描寫的世界也是及其殘暴的，這種殘暴本身並無過度渲染，在於對現實的體認。余華一直寫的是人，早晨四條腿走路，中午兩條腿走路，晚上三條腿走路的這種動物。少年天真爛漫勇敢無畏，壯年血氣方剛欲念正盛，晚年暮氣垂垂無語望天。

在過往得到高度評價的余華小說中，殘暴之後是萬法皆空，但凡賦予積極之意義就會被認為喪失純粹。人有他的自由意志，但最終徒勞無功。

很多人可能會不喜歡《文城》。覺得這是寫的啥呀。想去尋找隱藏的寓意與中心思想。可是他寫的明明白白在那裡，沒有一絲隱藏。他對被投擲到煉獄中的個人更加的善意，哪怕最終會死也要給予人自我完成的光輝，不像早年《在細雨中呼喊》那樣對生活反復捶打的人那麼如同天意那樣無情。

余華所寫的是對人類的溫柔。在這個殘酷而又沒有終極意義的世界。有人忠誠忠貞忠信忠勇，認真的活過。

很多時候，余華都會給這個殘暴的世界保留一絲光明。筆下的很多小孩子是勇敢聰明純粹自我犧牲的。在這殘暴世界如同超人。但是這些超人一般的孩子也會長大成人，無法救拔這個世界。

這裡順帶提一下昆丁·塔倫迪諾，很多人看他的電影是帶有獵奇性質的，喜歡的是巧妙的敘事技巧，瘋狂的高潮段落。但是往深裡看，昆汀對人滿眼的溫柔，他愛這個世界的人，對世界的荒誕不公殘暴感到遺憾，所以他總是想去通過電影彌補這一切，所以他與余華、張愛玲一樣，寫的也是傳奇。給予這個殘暴世界的溫柔與不甘。

所以對於他們的溫柔，作為讀者是有不忍的。我們看《秧歌》《赤地之戀》《好萊塢往事》，我們明明知道真正的歷史是什麼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