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假】鐮倉:初戀50次還是倒數第二次?

小肥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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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去鐮倉,我都懷著一種忐忑和雀躍。這一次,會不會又對它「一見鐘情」呢?

有一部叫《初戀50次》的電影,說的是一個習慣了速食戀愛的男人愛上了一個患有短期失憶癥的女孩。盡管這個女孩一覺醒來就會忘記昨天發生的事,但她似乎是他的真命天女。他每天都不厭其煩地設法讓她重新愛上自己。這個情節設定有點累,但不如《土撥鼠之日》累,反而有種奇妙的新鮮感。

每次去鐮倉,我都懷著一種忐忑和雀躍。這一次,會不會又對它「一見鐘情」呢?

羽田附近,樹叢間飛出了飛機

去的這天,鐮倉的天氣預報是陰。我們6點半起床,7點半出發,途經羽田機場附近時天空一度飄了幾滴雨,好在到達鐮倉時,天晴了。

抵達凈明寺時正好上午9點,路上行人不多,可以優哉遊哉地欣賞路邊的潺潺溪水。

早晨路邊小溪裏的野鴨和鯉魚
昭和風糖果雜貨鋪,招牌上寫著「龜屋」


報國寺——竹林聽古

四川峨眉山也有一座報國寺,不過是明萬歷年間建的。鐮倉的報國寺建得更早,始於1334年,據說是足利家時的菩提寺。足利家時是鐮倉幕府的禦家人。報國寺以竹林聞名,又稱「竹之寺」。

我們是早上第一批遊客,一進門就被陽光穿過樹葉間的縫隙投在青苔的光斑所驚艷。樹葉間「漏」下的陽光,日語中有一個專有名詞叫「木漏れ日」。日本人特別善於從細微處賞風景。在這兒生活久了,感官也被訓練得敏銳。許多原本容易忽略的細小景致能入眼了,風聲水聲蟲鳴鳥叫都能入耳了,心靈會因為這些小小的東西而觸動,這大概便是所謂的「小確幸」。

請註意大鐘下面的沙土,做出枯山水的效果

小小的庭院,小小的寺廟,小小的鐘樓,一下子就能逛完,但細細玩味也很有趣。據說鐮倉有一百多間寺廟,無一雷同。

要賞竹林須付200日元。此時售票處突然湧進大隊人馬,像是大學生結伴旅行。我們跟著大隊人馬呼啦啦魚貫進去,裏面別有洞天,氛圍沈靜,讓人腳步不自覺地輕了慢了。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株開得正好的白繡球,原以為繡球的花期是6月。

依然是枯山水

通往竹林的小石子路上,有開敗的杜鵑和鮮紅可愛的小漿果(誰能告訴它叫什麽?)。

竹林外看起來年代久遠的洞窟裏,立著高矮不一的石塔。多年前在源氏山也見過類似的洞窟和古墳。那是4月初,陰著天,櫻花落了幾分的源氏山顯得分外淒清。那時我即將畢業回國,來和鐮倉告別,心情自然不可同日而語。

報國寺的竹林並不大,遊客沿著迂回的小道緩緩而行。陽光穿過竹葉,影影綽綽。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一只筍怎樣長成竹子的幾個階段。

竹林自然不僅僅有竹子。佛塔、石燈籠和佛碑點綴其間。竹子年年生生不息,就像這絡繹不絕的蕓蕓眾生,佛塔石碑卻已矗立了好幾百年。如果你仔細聆聽,也許能聽懂它們訴說的從前。

饃饃醬開心地跑過來說,「媽媽,給你看很漂亮的花花。」然後把我引到了這裏。。。


舊一條惠觀山莊——從京都跑來的茶屋

去一條惠觀山莊前沒有做功課,門口的牌子寫著「學齡前兒童禁止入內」。大概在這兒吃「閉門羹」的孩子不少,售票處的老阿姨熟練地拿出小玩具送給饃饃醬表示安慰。

花了500日元,我一個人進去一探究竟。山莊不大,羊腸小道,若狹路相逢,錯身都難。好在遊客稀少,保持住了一份寧靜。我諒解了它不讓幼童入內的規定。

一條惠觀生活在江戶時代初期的京都。他是後陽成天皇的第九皇子,喜愛茶道。這座山莊是他在京都郊外的山裏仿造農家建造的田園茶屋。史書裏記載了1646年他在山莊舉辦茶會的盛況。

京都的茶屋怎麽會跑到鐮倉來呢?

日本人對古建築的珍愛是不計成本的,他們具備把古建原封不動地「平移」的技能。

當年三井財閥的大當家高棟酷愛茶道,曾大費周章地把一座古代茶屋從京都「平移」到了東京的家,之後又「平移」到神奈川大磯的別莊裏。這座茶屋名為「如庵」,建於1618年,是織田信長的弟弟織田有樂齋建造於京都建仁寺的一座茶室。戰後,財閥解體,「如庵」又去了愛知縣的犬山市。

據說,「如庵」的每一次搬遷,都是經過細心拆解,用專門運送藝術品的車,以每小時30-40公裏的低速慢慢開,每到一個城市都要報告情況,並為它投下了價值數億日元的保險。

再說回這一條惠觀山莊,是1959年從京都搬到鐮倉的。除了房子,庭院裏的石頭和枯山水也搬了過來。

惠觀當初喜歡坐在茶屋的窗邊,一邊品茗一邊欣賞雜木林的四季風景。所以,後世的人在鐮倉選址的時候,特地選擇了巖山的滑川邊,依山傍水,環境也和原址相似。

山莊內設有一間高級料亭似的建築,名曰「楊梅亭」。可供遊客品茗,舉辦詩會、畫展。疫情前,還提供體驗親手製作和菓子的服務,價格小貴。

「楊梅亭」建在高處。從旁邊的石階往下走幾步,就是滑川。滑川邊圍起一個小院子,類似星級酒店內部專供客人休息的庭院。木製長椅的靠背鏤空了可愛的心形,從心形裏探出漂亮的花卉。在京都的熱門景點隨處可見的大紅紙傘,戴花環的招財貓,處處透著巧妙的匠心。

可是,我一個人坐在院子裏,卻下意識地回避去仰望那座居高臨下的料亭。不用看也知道,大大的落地窗裏,端坐著衣著得體的客人,身後站著腰桿筆直的侍者。一想到這個院子是為他們特地準備的風景,我成了一只亂入的馬蜂,就不想久坐。

惠觀山莊的一大賣點,是在墻角根、庭園裏、小溪中放置「花手水」。精致典雅,讓人看後乙女心爆棚。

「花手水」是近些年起源於京都寺廟的一種風尚。日本的寺廟入口通常設有一個供參拜者漱口凈手的水池。寺廟的管理者在水池裏放入應季的花葉點綴,比如夏天放紫陽花,秋天放紅葉等等,稱為「花手水」。

這種風尚很快從京都蔓延到全國,各地的寺廟紛紛發揮審美和巧思,設計繽紛絢爛的「花手水」,用以吸引遊客。

惠觀山莊雖不是寺廟,也不甘於人後,在門口的看板打出「以花手水見長」的自我介紹。

不得不感嘆,論高貴風雅,論將美做到極致,京都還是日本第一,無人能及。但若問我喜歡京都還是鐮倉,我會毫不猶豫地選擇鐮倉。

只去過三次京都,自然不敢稱了解。曾經也十分向往它的美,但每次去,都覺得它美則美矣,卻很難讓人愛上。

京都的美,全日本獨一份兒,古往今來,人人趨之若鶩。

源賴朝想上京,必須率領阪東武士掀起血雨腥風。

近藤勇和土方歲三想在京都闖出一番事業,也要把自己全部的人生押在一把劍上。

而對於現在的普通旅行者而言,京都的美是明碼標價的。

我曾去嵐山拜訪過一座小廟,名叫鈴蟲寺。據說,鈴蟲是日本的一種蟋蟀,能發出銀鈴般美妙的蟲鳴,來聽它唱歌的遊客絡繹不絕。

鈴蟲寺小巧玲瓏,去的時候是傍晚,遊客很多,略顯局促。門票500,以它的規模,算是貴的。進去以後繞著庭院匆匆走了一圈,被領進大殿裏。大殿裏擺著一個透明玻璃箱,鈴蟲在裏面悠悠地歌唱,確實悅耳。

接著,廟裏的和尚請大家落座,講了一堂人生哲理課。他大約45歲左右,穩健的體魄,開朗的容貌,談吐圓融風趣。人生哲理課的內容當時聽來相當舒適治愈,語言凝練,直指人心,想著應該拿筆記下,過後卻忘得很快。

只記得他總結出人生的三要點,提煉出頭一個字來,組成了「ス・マ・ホ」(日語的「智能手機」),博得了在場觀眾的會心一笑。最後,他很自然地介紹了本寺的「禦守」和紙符的使用方法,應該怎麽拜,怎麽貼,貼在家裏的哪個方位。

他強調,鈴蟲寺是只幫你完成一個願望的寺,不貪心,只許一個願望,特別靈。

聽完課,大家紛紛起身去旁邊的房間買符。我和老姚穿了鞋出來,走下高高的樓梯,一陣感慨。我說,這和尚真是個人才,應該去賣保險。又一想,賣保險哪有在這兒當和尚掙得多呢?

佛門清凈地也有經營壓力,特別是在千年古剎雲集的京都,如果不做差異化營銷,費一番腦筋包裝自己,就會無人問津。只是身為遊客,走到哪兒都被當做行走的提款機,追尋禪意和隨性,成為一種奢望。

說來慚愧,這次進一條惠觀山莊前,我並不知道它是從京都搬來的。但憑著對鐮倉的一分理解,就覺得它很不「鐮倉」。過後知道,它在2017年才開門迎客,算是新景點。私以為,如此刻意討喜的「手水缽」,和惠觀當年建造的山野茅屋並不相稱。

那麽,鐮倉應該是什麽樣的?

鐮倉的熱門景點,如鶴岡八幡宮,高德院大佛,遊客也不少。鐮倉站、長谷站周圍針對遊客的賣店餐館也大同小異。但只要你多走幾步,很快就能遠離喧囂,獨享一份安寧。比如從鐮倉站走路10分鐘的妙本寺。


妙本寺——寵辱不驚

鐮倉的寺廟,大多是古樸的,沈靜的,隨意的,充滿野趣,適合放空。精致優雅如明月院,也絲毫沒有矯揉造作之態。

多年前,我們來過妙本寺。那是7月的炎炎夏日,步入寺廟境內頓時從裏到外的清涼。

拾級而上,跨過山門,便是巍峨的大殿。院子裏只有一兩個遊客,一只烏鴉停在日蓮聖人的頭頂。

大殿的屋頂是榫卯結構,木雕精美,古意盎然。當年,我們坐在大殿長廊的一角,另一角,一個中年女人帶著一只金毛,安靜地坐著。我們在那兒發了好一陣子呆,好像穿越到幾百年前。

那時生活在國內,鐮倉是新婚旅行的一站。當晚,海邊舉行了一場花火大會。規模自然不能跟東京的比,但美好的感覺太難忘了。

後來生了孩子,回到日本生活,雖然住得離鐮倉挺遠,但在FB上加入了鐮倉同好會,群組裏投稿相當活躍,一年四季哪座寺有什麽花開,哪裏舉辦了有意思的活動,總會第一時間知道。

今年開年的大河劇《鐮倉殿的13人》,讓鐮倉的人氣更勝往年。櫻花季節,群組裏打卡的照片精彩紛呈。因為怕人擠人,猶猶豫豫,錯過了去段葛賞櫻的時機,也錯過了妙本寺的海棠花。

5月初,櫻花和海棠謝了,紫陽花還沒開好,我們帶著饃饃醬來了。只看看新綠,也很滿足。重遊妙本寺,在上次拍照的地方拍照,感受到了光陰的流逝。

這是一座慈悲寬大、寧靜深遠的寺廟,符合我對寺廟所有的想象。沒有守門人,可隨意進出。住在附近的大人和孩子,都可以把這兒當做自家的後花園,散心玩耍的場所。

門口有一間寺廟辦的幼稚園,去的這天是正常上學的日子,從裏面傳出稚嫩的歌聲,小朋友們和老師在院子裏愉快地做遊戲。

饃饃醬在這裏自在地奔跑,調皮地躲貓貓,絲毫不覺得拘束。

看《鐮倉殿的13人》,知道了比企能員這個歷史人物,妙本寺和他有很深的淵源。

比企能員是鐮倉幕府第一代征夷大將軍源賴朝乳母的養子,13人合議製中的一員。能員的女兒若狹局嫁給了源賴朝的兒子源賴家(二代將軍),生下了嫡子源一幡。比企一族可謂權傾一時。

但好景不長,比企一族和以源賴朝的嶽丈北條時政為代表的北條一族對立,在1203年暗殺北條時政失敗,遭遇了滅族,連年幼的源一幡也被殺害。史稱「比企之亂」。

能員留在京都的小兒子大學三郎能本,是全家唯一的幸存者。當能本回到鐮倉,已家破人亡。他遇到了在鐮倉街頭布道的日蓮聖人,被布道所打動。於是,能本在家屋的廢墟上建起了一座寺,請日蓮做家族的菩提寺的住持。

妙本寺的全稱是「長興山 妙本寺」,「長興」和「妙本」分別是能本的父母的法號。這裏成為日蓮聖人的開山寺,日蓮宗最古老的寺院。

八百年的滄桑變化,妙本寺的淵源不再人盡皆知。它更多擔負起的是佛教傳承的重任。


鐮倉多山,許多房子蓋在山上。不去寺廟,只是無目的地往山上走走,看看尋常人家院子,粉色的杜鵑,紫色的藤花,白色的山茶,還有路邊瘋長的小野花,也覺得有趣。

何況,鐮倉還有海。有什麽心事,是在七裏濱海岸走一走不能疏解的?如果不能,就去沖浪,去駕帆船,在壯美的富士山下,等待夕陽向海面撒金子。相信我,那一刻,你的煩惱會變得很輕很輕。

曾經有一部以鐮倉為背景的日劇叫《倒數第二次戀愛》,講的是一名在東京工作的電視臺女製作人,她人到中年,事業有成,原本和兩個姐妹淘一起享受單身,約定老後買座大房子共同生活。可是,姐妹淘先後告別單身,她賭氣在鐮倉的極樂寺買下一間古民居,開始了鐮倉和東京之間的通勤生活。

這位性格瀟灑的大姐和隔壁的鄰居一家人產生了越來越深的生活來往。這一家子中的大哥是鐮倉市役所的公務員,一個性格有板有眼的單身漢。他倆性格天差地別,所以沒有一見如故,更沒有你儂我儂。

貫穿全劇的是熟年男女的插科打諢,金句頻頻,風趣詼諧。成年人的世界沒有容易二字,但身為「老房子」,對風浪早已不陌生。遇上什麽事,以經年累月的睿智打底,配上湘南海岸的灑脫,便能不緊不慢地過好自己的人生,順便釀出芳醇的感情。

「倒數第二次戀愛」的意思是,不管多大年紀,都不要想著這次談戀愛可能是最後一次了。而是要想著,這次戀愛可能是倒數第二次,我的人生還有很多可能性呢!

這部劇中出現的鐮倉風情,讓不少人對鐮倉又多了一層向往。

茅崎海岸骑车载着冲浪板的年轻人们

逛完了寺廟開車去海邊時,下起雨來。雨不算密,但風浪很大。在這樣的天氣,海裏居然還有沖浪和玩帆船的人。

開到藤澤的時候,雨已經停了。到了茅崎,我們下車去海邊走了走。這邊海岸的人比鐮倉少得多,是個不可多得的地方。

只是,切記別在海邊吃東西,盤旋在頭頂的海鷹時刻準備著向你俯沖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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