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构 | 囚
逢百年一遇之苦難,當作文以記之。請勿對號入座。望世界得以康寧,一切盡快回歸正軌。 —— 寫在前面
居家隔離的第七天,世界正式開始發生變化。我的房間出現了奇怪的形變,有個陌生人也老是站在我的房子旁邊。他壹站就是壹整天,啥事也不幹。中午太陽刺眼時,此人會變得半透明,還時不時蠕動著身子,像個水母。他卷曲而有韌勁兒的頭發老遮住臉,臉總是擋住上衣,上衣壹般包著褲子,褲子裏藏著鞋。因此,我對於他的樣貌知之甚少。起床來到陽臺(陽臺是形變的結果),我可以看到這樣壹個若有若無的小王八蛋站在下面,便油然生出壹種燒壹鍋開水澆下去的沖動。不過,當他在這裏站立超過壹周,我的沖動就會化作費解,他對我來說便有了無窮無盡的魅力。與此同時,我的房子也扭曲得不適宜居住,同時更不適宜離開了。
這是冠狀病毒肆虐的第二個月,鵲華城迎來了本世紀以來最安靜的日子,我依然在思考為何那個人要站在這裏。除了每周去壹趟超市,我其余時間都縮在壹間二十平米的小房子裏;陪伴我的只有壹只肥大的黃色蛞蝓。自我隔離滿壹周時,這個房子首次出現了異常。那天早上起來,屋裏突然進來了陽光。我拉起百葉窗,發現房間的壹面墻變成了壹個玻璃推拉門,外面是陽臺。透過玻璃,我看到房間居然從壹層升到了二層,樓下站著那個紅頭發的小王八蛋。我記得我住的是平房,於是連忙從正門走出屋子,發現確實是平房,門口也的確站著那個小王八蛋,並沒有什麽陽臺。我向他打招呼,突然察覺他臉上的口罩是畫上去的,就罵了壹聲狗逼玩意兒,連忙跑進了家。房間裏的東西沒什麽大的變化:書架內的十幾本破書還在,衣櫃比平時更加混亂,床上沒疊的粉紅色被子被捏成了屍體的形狀,吊頂上面凸起的木刺變多了壹些,黃色大蛞蝓在玻璃缸裏面啃食著長著尖刺的嫩綠仙人掌,逐漸把自己紮成壹只海膽。很顯然,蛞蝓剛才跑出了玻璃缸,因為旁邊的墻上留有它藍色的粘液。仔細辨識,它爬過的痕跡像極了幾個字。我讀了出來:“此為ED”。
在家裏隔離對我來講既是好事,又是壞事。好在我可以有時間寫論文,壞在如果我交不上論文,也沒有說得過去的理由。如果沒有理由,我就無法在鵲華第三大學拿到教職。我的上司是個混蛋,說我不幫他發夠五篇,讀完書就得立馬滾蛋。此外,他還性騷擾過那個跟我有壹腿的大二女學生。雖然這是壹個不怎麽樣的學校,但我清楚自己也是個不怎麽樣的老師,和這個學校他媽的天生壹對。我的目標就是在這裏老老實實念博士後,然後留校任教。離開了這兒,我屁都不是。
陽臺下面的人站了十個小時,然後歪倒在我的門口。他的臉朝著遠處火燒雲中的夕陽,雙頰紅得像被兩個壯漢輪番抽過耳光壹樣。我沖他喊了壹聲,他睜開眼睛,瞳孔內還有二十多個小瞳孔,每壹個裏面都是不同顏色的黃昏。鵲華城的街道幹凈得像嬰兒的屁股,成百上千的新芽正從陽臺旁柏樹幹裂的皮膚上鉆出,預示著冬天的銷聲匿跡。壹陣幹臭的春風吹來,我打了壹個哆嗦,突然意識到自己很久沒吃東西了。冰箱裏有不少菜,但是小屋子沒有廚房,所以我只能餓著肚子繼續寫論文。我最近在寫的文章名叫“政治返祖”,爭取這壹篇可以打著上司的名義發出去。文章裏面有大量的關於疫情的反思與詮釋,壹旦發出去了,我就可能背上壹個陷害親師的罪名。誰讓他非叫我寫論文,還性騷擾別人。當然,那個學生也不是什麽省油的燈。她是第壹個報名我開設的“思想工程學”興趣小組的;後來這個小組被叫停了,她便會在每個周六的晚上跑到我的屋子裏玩。我記不清她具體長什麽樣子,只記得她通體雪白,雙腿纖長,渾身冰涼;塗上潤滑液後,質感猶如壹只長而嫩的大蛞蝓。
在開始隔離壹周前的壹天,通體雪白來到我的房間,用冷颼颼的大腿蹭我的電腦。我給他展示樓下的站郎(按照某些觀點,那時候他應該還沒有出現),並和她壹起思考原因。我說這可能是壹種對荒謬人生的反抗。她搖搖頭。我又說,這可能是壹場悄無聲息的行為藝術,她又搖搖頭。雪白除掉衣服,漏出半透明的肩膀,湊到我耳邊,說這壹些都是意識形態隱喻。作為老師,我就得在幹正事兒之前考考她,於是問她什麽叫意識形態。她脫掉褲子,喃喃道,所謂意識形態,就是我要擁有妳的意識,妳要擁有我的形態。我說她在胡扯,隨即被按倒在地,被迫擁有了死刑犯的形態。就在這時,房子突然變大了壹倍,屋頂上又出現了藍色的“ED”兩個英文字母。她好奇地問我代表什麽,我說我可不知道,可能是預示著某些官能的障礙吧。這次輪到她來說我胡扯了。
通體雪白的體溫在她行房的時候會逐漸高,她還會在盡興的時候吐出舌頭來,像在陽光下的科莫多龍。那天她告訴我她抑郁得很。新學期沒有了研討小組,連我的課也沒法上了。聽到這話,我壹個激靈爬起來,褲子都沒穿正,就跑去了上司辦公室。上司撅著屁股說有壹個姓上官的學生舉報我,所以我暫時停職,興趣小組也不能繼續搞了。盡管我很生氣,但是我在上司面前總是有某些官能方面的障礙,便默默退了出來。我們班裏只有壹個姓上官的人,他這也算是把學生出賣給了我。上官曾經說我講的什麽自由主義都是扯淡,都是被西方思想洗腦的後果。我生氣了,讓他在教室外罰站。那是壹個冬天,走廊裏冷氣四處躥。他被凍得直打哆嗦,便用上衣包起褲子,用褲子包起鞋,整個人歪倒在班級門口。他那厚厚的衣服是用裹屍布織成的,遠看整個人也像壹只流著水兒的蛞蝓。
第二天醒來,我發現小屋多出來壹個廚房,鍋碗瓢盆壹應俱全。我連忙跑上陽臺,看到小王八蛋還在那裏站著。我大喊:站郎,妳還在那裏幹嘛呀?他擡起頭,摸了摸蔥綠色的頭發,用壹雙有三層眼皮的大眼看著我,屁也不放壹個。我再次走回廚房,看到了壹只有穿山甲外殼的蟑螂,和滿桌子的狗肉。烹調狗肉最重要的就是鹽,因為只要鹹味夠重,狗就會變成牛。上次吃狗肉還是壹年前和通體雪白壹起(合理的時間線內,那時候我們並不認識)。她看著我手中粗壯的狗腿,說我這種沒人性的東西就應該被咬。我告訴她我小時候經常被狗咬,所以長大後吃幾口也算是恩怨兩清。她咽下壹嘴的肉,說我早晚遭報應。我則告訴她,想吃什麽就吃什麽,也是壹種自由。英文裏面,牛肉雞肉羊肉豬肉都有專門的詞,狗肉卻沒有,所以大家都不吃狗肉了。這就是壹種社會規訓。作為壹個半吊子學者,我們就應該反抗這種規訓;不僅要吃狗,還要在早晚餐時吃午餐肉,在冬天穿秋褲,在夏季開冬季運動會,在小學開設思想工程研究,在商學院講解新左派觀點……
桌上的狗肉不見了,同時消失的還有蛞蝓。玻璃缸的壹個面突然不見了,這也就意味著那條滿身粘液的鼻涕蟲更容易爬出去了。當然,它也可能是隨著那壹面玻璃消失了。走出廚房,路過床,來到陽臺向外看去,我發現房子升到了三樓。同時,我床的正上方的天花板破了壹個洞。此時這間房應該像壹個躺倒的U,因為正門和陽臺都朝向南面,還不在壹層上;而住在裏面的我卻絲毫察覺不出來。樓下的站郎還在那裏,頂著壹頭酒紅色的頭發,壹動也不動。“妳為什麽在那裏站著?”我喊道。“那妳又為什麽呆在裏面呢?”他堅定地說。“妳為什麽不戴口罩呢?”我繼續問。“那妳又為什麽吃狗肉呢?”他回答。我非常生氣,懶得向他解釋,燒了壹鍋熱水澆了下去。他的頭發被燙成了方便面的形狀,畫在臉上的口罩也流到了胸前,變成了壹件胸衣。
透過天花板上的洞,我看到了光,於是就爬上了原本不存在的梯子,把頭伸進了建築材料。我聽到了窸窸窣窣的聲音,同時看到了星星點點的光。仔細壹瞧,這是壹個白蟻窩,只不過白蟻都長成了老虎的形狀,尾巴還像安康魚的擬餌那樣發出好看的光。白蟻窩門口站著壹只帥氣的老虎,嘴上沒有口罩。我問他為什麽在這裏站著,他說這是蟻後的命令。作為白蟻,熱愛自己的窩是責任,服從蟻後的命令是義務。我點點頭,準備把頭從洞裏拔出來。就在臨出去的那壹刻,我突然在白蟻窩的後面發現了蛞蝓的觸角,便伸過手去抓它。它粘在我的手上,被帶出了天花板。蛞蝓現在是黑色的,身子的後半部分紮滿了仙人掌的刺。藍色的粘液順著屁股流出來,塗滿了我的左手。半年以前,我告訴通體雪白我的人生如被冤枉的囚徒,無趣且無辜。她建議我養壹只黏人的寵物以增添情趣。我舉著這條可惡的鼻涕蟲來到廚房旁邊,又看到了成群的白蟻。他們集結在蛞蝓滴到地上的粘液的周圍,仿佛在進行某種宗教儀式。我把鼻涕蟲扔進了玻璃缸裏,回過頭才發現這屋子已經被切割成兩塊了。靠近陽臺的那壹半順時針旋轉了四十五度,不過當我站立在陽臺那壹邊的屋子的時候,重力場也跟著旋轉,我便會覺得是另壹半房間逆時針旋轉了四十五度。此時的陽臺處在四層,而正面的屋門卻離地有二層樓高。樓下那個小王八蛋依然壹動不動地站在街上,還不戴口罩。誰也說不清我的房子是怎麽了,說不清我接下來該如何寫文章,說不清為什麽不再有人過來用大腿蹭我的電腦,陪我把體溫從冰點變到沸點,說不清我的形態為何在那時如白蟻般不受自己控制。
冰箱裏的菜變成了新鮮的蝙蝠。我壹直覺得蝙蝠的翅膀是壹個鼓舞人心的隱喻:這東西讓哺乳動物對征服藍天抱有了壹絲希望;嚙齒類也第壹次有了皮格馬利翁式的魅力。與此相反的就是企鵝,它們象征著因為懶惰而退化進而喪失本質的事物。想到這裏,蝙蝠的旁邊就出現了壹只肥碩的企鵝。我把它們切成塊,放到火鍋裏煮(這道菜充滿隱喻色彩的菜可以叫“祈福”,名字與做法的解釋權歸作者所有),香味透過上下顛倒——妳亦可看成是旋轉了壹百八十度——的陽臺飛向了站郎。正在肆虐的病毒原本寄生在蝙蝠身上,所以大家都在譴責吃蝙蝠的人。但是我卻會為這種行為附加獨特的價值。飲食上的返祖可以意味著文化層面的進步,政治的返祖也有可能是崇高意誌變強的體現。總之,在吃東西上,我的立場叫做口無遮攔。更重要的是,我很餓。
十個小時以後,我從蝙蝠味道的飽嗝裏醒來,發現整個房間從南到北被分割成了四個部分,依次順時針旋轉了四十五度(旋轉軸自身也在慢慢旋轉,方向不確定)。我在不同區域的身體也相應地旋轉了。我躺在床上,看到自己的下半身仿佛粘在墻上,橫切面上可以看到肌肉、盆骨與泌尿系統。我想用手去摸,可壹旦到了下壹個區域,手就自動旋轉了九十度,手和盆骨的相對位置沒有變。聰明的我當即意識到,這種空間錯位並不會對我造成任何影響,我只需像以前那樣生活便是了。我走到了天花板上的廚房裏,從冰箱拿出壹只蛞蝓,剖開它的肚子,發現裏面飛出了壹群長著蝙蝠翅膀的蝴蝶。它們說自己是長著蝴蝶軀幹的蝙蝠,平日裏棲息在黑暗中,只有在關鍵時刻才成群結隊地出來,把骯臟、魯莽和返祖展現在人間。聽到這些話,我連忙把蛞蝓還給了它們,然後看向玻璃缸。那裏面關著壹只黑貓,它墨綠色的瞳孔裏蕩漾著鼻涕蟲的粘液,嘴裏還叼著壹片蝙蝠葉子(未知事物)。按計劃,我今天要和通體雪白出去采購。我打開門,發現屋子又變成了平房,站郎還是立正在門口,臉上什麽也沒戴。我扔給他壹個口罩,他輕蔑壹笑,把口罩丟進垃圾桶。此刻鵲華城已經有幾千人感染了病毒,他壹直站在這裏,非常危險。我氣憤地說:先生,您能否告訴我,您為何在這裏站著,又為何不戴口罩呢?他笑笑說:第壹個問題,我在等我的媽媽。她兩天後會把我接回家。第二個問題,我不想和妳們這種吃蝙蝠的人討論。我看到通體雪白來了,便不再和他交談下去。然而事情卻並不如意。雪白的車在空中,我跳起來也夠不到。跑到陽臺上,我又遠高於她的車,跳下去要摔斷腿的。她嬉皮笑臉地坐在車裏,向我喊:“妳最近少說話。沒我的時候不要ED。我先走了。”我看到站郎漏出了壹絲淫笑,便向下澆了壹鍋熱水。這次他躲開了。
接下來的兩天,我打算縮在床上繼續寫我的論文。政治返祖這個詞隱含的意義是政治是有方向性的。關於這壹點我並沒有辦法論證清楚,只好開始寫第二篇論文。這壹篇的名字叫《腦機接口與政治工程學》,是壹篇只能給少數人看的文章。寫著寫著,我發現房間從廚房到陽臺——如果我的房間是正常的,那應該算是從南到北——被分成了八部分,依次沿南北向的壹根軸順時針旋轉四十五度。那只黑貓變得渾身雪白,並開始在房間裏飛來飛去,從爪子裏流出的藍色粘液織成了壹張充滿意義的網。我氣不打壹出來,抓起它來就向陽臺上扔去。壹片嗚嗚聲中,它旋轉著從窗戶飛出去,卻從我的抽油煙機裏掉回了我的房間。油煙機下面是壹口燒著開水的鍋。這次黑貓躲開了。
我的上司對我的文章很滿意,說會把腦機接口的細節報告給更上面的人。他還建議我趁著疫情再寫壹篇。於是,我在電腦裏敲下“對疫情的仿生政治學研究”這幾個字,開始思考如何仿,如何生,以及如何編故事。今天是周六,站郎說他媽媽會來接他。我壹直等到十二點,也沒看到有人來。此時,春意已經布滿了整座鵲華城,柳絮在空中模仿著蝙蝠的姿勢四處亂飛,黃色的野花像白蟻壹樣爬滿野山坡。我喊道:“妳媽媽怎麽沒來啊?需要我幫忙嗎?”他搖搖頭,摳了摳褲襠,擦了擦嘴,閉上了眼睛。
我把新寫的日記和論文發布到網上,然後電腦裏突然多了很多白蟻,把我的主板吃掉了。我發瘋似的沖上陽臺,看著笑嘻嘻的站郎,罵道:“妳個沒媽的玩意兒。”他繼續搖搖頭,說:“我離妳那麽遠,妳沒必要戴口罩。”就在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房間從南到北被分割成了壹百八十份(如果我足夠清醒,就會記起正門和陽臺都朝向南方。所以從南到北的指稱是沒有意義的),每部分順時針依次旋轉壹度。我非常生氣,攥著壹個口罩沖出了家門,撞到了站郎的背。我右手繞過他的脖子,肘關節發力牢牢勒住他,然後用左手猛地把口罩套到他的頭上。那上面粘著蛞蝓藍色的粘液,碰到他皮膚會發生化學反應,口罩便牢牢粘在了他的臉上。站郎嚇了壹跳,雙眼睜得像牛蛋那麽大,然後開始不停拽那醜陋的面罩。我在壹旁插著腰,說:別抵抗了,遮著吧。他狠狠瞪我壹眼,突然狠狠壹扯,把口罩撕了下來。與面罩接觸的那壹圈皮膚已被拽掉,鮮血迸濺到我的臉上,把我嚇得坐倒在地上。我結結巴巴地問:“妳,妳為什麽在這裏站著?為什麽不想要我的口罩?”
“我只能在這裏站著。就像妳只能在裏面呆著。”他說著,把鮮血塗勻在臉上,雙頰瞬間紅得像被兩個壯漢輪番抽過耳光壹樣。
當我回到家的時候,房間已經乖戾得不成樣子了。它無時無刻不在改變著,各個區域像魔方塊壹樣四處跑。我踏進房間,軀體也跟著所在的空間到處亂飛,各種正在運作的臟器隨機地出現在屋子裏的不同位置。壹瞬間,我仿佛進入了童話裏的世界(具體是哪壹個童話呢)。
我站在這間滿是不確定性的房子裏,在眩暈迷醉中陷入了思考。站郎的話並不是癡人說夢。站立這件事情本身對他來講壹定有意義,不然他可以坐下。人的站立時長是有上限的,他卻可以不受限制,站在瘟疫肆虐的大街上,守衛著壹個看似變化多端,實則乏味無比的破房子。當然,如果他是壹位荒誕英雄,那他也壹定是個囚徒,壹個與我壹起享受這屬於春天的不定期監禁的囚徒。我走到早已扭曲的陽臺,問了他最後壹個問題:“餵,妳為什麽不戴口罩呢?”(這個問題之前提過)
站郎微笑著說:“口無遮攔,以後便不再被允許了。”
這句話的聲波傳進我的耳朵後,我的房間漸漸恢復了秩序,原先壹百八十等分空間也突然變得順滑了起來。整個屋子仿佛是壹個大麻花,從廚房到陽臺連續地旋轉了壹百八十度。躺在床上頭朝陽臺時,我自己的身體也會因扭曲而被拉長好多,壹低頭可以看到腳後跟。仰頭的時候,我發現陽臺仿佛被壹個大罩子遮了起來,街上的行屍走肉壹瞬間都消失不見了。我仔細看去,陽臺的黑暗中出現了壹扇讓人無法記住樣子的門。我從床上爬起來,粗暴地拉開門沖出去,卻發現自己站在壹臺油煙機上,頭頂上是壹鍋逐漸沸騰的水。眼前還是我的屋子,不過壹切都倒過來了,除了遠處陽臺上那壹扇黑色的門;它通向壹個只會以同樣方式故弄玄虛的房間。
我看著墻上蛞蝓用黏液新寫的四個大字,讀到:“此為牢結”。
李借之
2020.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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