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艺术家卓庸
不少人都认为,那位难以被归类的杨卓庸是二十一世纪艺术界最神秘的人物。他(她)在国际艺术领域掀起的波澜非同小可,而人们对其身份的探索却屡屡失败。此人从未正式接受过记者的采访,也从未将自己暴露在镜头与录音设备之下。关于他(她)身份的所有线索都来自其网站上的文字。比如,他(她)曾在一篇涉及M理论、偏微分方程和太空艺术的文章中提到,自己生长于中国最大的城市,获得过全市数学竞赛的一等奖,并且参与过设计火箭的比赛。后来,对他(她)感兴趣的评论家和商人们在上海的学生档案中找到了一位符合他(她)文章描述的男性,可惜此人如今在杨浦区一家濒临破产的金融机构任职,与艺术毫无关联。后来人们对杨的经历的探索也几乎以失败告终。
杨卓庸在艺术圈引起轰动,缘于一个视频。制作视频的是一位叫Zixuan的旅美华人策展人。她(他)无意中发现了一个用第一人称书写了大量当代艺术创作灵感的中文网站,内容涉及装置、行为、绘画、影视、声音等各个方面,可谓包罗万象。这些文字大部分以“当我XX时,一个有趣的点子XXX地进入脑海。我要创作一件作品……”开头,或长或短,每天更新一到三篇,署名都是“杨卓庸”。Zixuan说,她(他)发现这些所谓的灵感,恰是对世界各地新展览中的优秀作品的记录。从发布时间看来,杨持续做这件事已经有快十年了,只不过彼时无人会在网站上浏览文章,他(她)便一直默默无闻。
接着,Zixuan在新的视频中提及了一个格外有趣的事。她(他)说,杨所著文章标明的日期几乎都早于所记录的作品的亮相展览的开展日期。Zixuan的发现令她惊愕无比。她(他)曾经在四三年策划过一个名为“光明公社”的当代艺术展(这是她(他)一生比较引以为傲的经历),其中最著名的作品是中国艺术家Yuxuan的名为“太空党人”的装置、雕塑和声音的混合艺术品。然而,杨卓庸的网站上记载,他公布这个灵感的日期是四二年一月三日。这一天距展览开始还有一年零五个月,距作者构思出该作品也尚有三个月。
由于Zixuan的影响力,杨卓庸迅速成了华语艺术届的热门话题,杨的网站的浏览量也迅速增长。不少艺术家指责杨抄袭并编造了文章的发表日期。不过,有两个深圳的当代艺术展紧急宣布推迟开幕,不知是否与杨最新的文章存在关联。在Zixuan发布的第三条视频中,她(他)说她于四七年八月二十三日作为嘉宾出席了在纽约惠特妮美术馆举办的名为“Political Incontinence”的艺术展开幕仪式,并发现了一面印着不断变化的计算机代码的墙。这件展品的署名是Yousef Abu Lughod,一位彼时如日中天的巴勒斯坦艺术家。可是Zixuan清楚地记得,杨卓庸在一个月前的笔记中明确提到了这件作品的灵感,连其中对于模拟议会的深度学习程序框架也是一样的。这让她(他)不寒而栗,并使得她(他)向纽约的行业共同体发起了求助。
在杨的网站被翻译成英文后,他(她)在欧美世界引起的轰动比在华语世界的更为巨大。人们统计,他(她)所发布的七千多个灵感笔记几乎涵盖了这十年内所有的优秀艺术作品。而且,网站上显示的发布时刻都是在作品首次面世的前两天到前三百天之间。
杨在新的文章中表明,他(她)知道自己受到了关注,并表示自己并不是一个当代艺术家。他(她)更希望被当作文学家来对待,因为这些灵感,只是他想讲的一个个故事而已。同时他澄清,自己并没有作弊,所有的日期都是真的。自己在出名后发表的大量灵感足以证明这一点。
此后,杨卓庸网站的更新频率越来越快,世界各地的新展览也在一次又一次地验证他的神奇。来自巴伐利亚的艺术组合卡庭森林表示,了解到杨之后,他们在十个月内创造了十几件全新的原创艺术作品。这些作品涵盖电影、气味艺术和行为艺术,灵感与创作流程严格保密。然而就在这场名为“Against Young”的展览开始的十天前,杨的网站上发布了三个创意,描述的正是这场展览中卡庭森林成员公认的最满意的三件作品。在开展前的十天内,杨又陆续写出了七个卡庭森林展览中用到的艺术灵感。“他使我对这个世界产生了深深的怀疑。”其中一位俄国成员仁晋可夫斯基在临时更改的序言里写到了这句话。同时,他还在结语中加上,“这终归是一场胜利者对失败者的无动于衷。在面对某些事情的时候,折服也许是唯一选择。”
在接下来差不多两年的时间内,艺术界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打击。几位知名艺术家说,他们的所有作品都在问世之前出现在了杨的网站上。当然,杨的很多绝妙的点子也让他们深感震撼与佩服。也许,这些点子本是属于未来的他们的。可惜了。渐渐的,有些艺术从业者开始把自己的作品是否曾出现在杨的文章里作为评判自己灵感成功与否的标准,也有一部分人专门以实现杨的灵感为业,竟也在艺术界有了一席之地。当然,他们中并没有诞生,也不可能诞生什么大人物。评论家Xique在那本著名的《新世界的艺术腔调》中写道,“四七年末到四九年初,世界上只有一座美术馆,也只有一位原创艺术家。他注定会影响整个艺术界的走向。然而,此人却不断以文学人的身份切割自己与艺术的关联,仿佛迫不及待的要与那些笼罩在自己阴影中的平庸之辈划清界限。”
杨确实曾反复提及,自己并不想和艺术届有什么瓜葛。他(她)只是一个纯粹的文学作者,生在了一个文学式微的年代。杨自称无意与艺术家们争抢地盘。他(她)希望艺术家以及大众可以彻底忽略自己这个边缘人。有人视他(她)的回复为一种嘲讽。也有学者开始探讨这种现象,并起名为“媒介入侵”。有人说这是艺术的至暗时刻,也有人说,杨的观念让艺术和文学完美结合。媒介入侵之下,文艺世界虽一枝独秀,却盛况空前。
二零四九年,也就是杨卓庸引起世界性轰动后的两年,他(她)发表了最后一篇文章,公布了自己将要来临的死亡,却没有提及原因以及方式。随即,他(她)的整个网站上的文字都被删除了。更离奇的是,一切关于他(她)文字的视频和图片资料也都一同消失。大约在同一时刻,一位华裔英文教师在位于芝加哥南部的家中上吊自杀。去世前一天,这位老师刚满四十二岁,刚与一位学习数学的中国留学生彻底分手。警察通过他电脑里空空如也的稿件和他手写的日记判断,此人很可能就是那个传奇。同时,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他曾拥有团队,他似乎也不曾与任何的艺术家或策展人,尤其是Zixuan,有过往来。
世界再一次为之震动。曾经饱受其折磨的艺术家们手拉手围住了整个羊卓雍措,在高原圣湖为这名嫌疑人举办了一场史无前例的追悼会。他们说,如果杨真实存在的话,那他(她)可能是耶稣后最接近神的人。他们说,杨不可能被视为一位文学家。这是命中注定的,因为没有人可以永远随心所欲。他们还说,不论如何,他的消失是二十一世纪上半叶文学界的唯一噩耗,也是艺术届的巨大损失。
当然,他们最后说,这种损失,前所未有的令人振奋。
李借之
2021.6.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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