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試著了解中國的過程

上一篇討論何謂假新聞、真新聞的文章裡，仔細想想我要表達的很簡單，就是身為一個沒有成長在中國的脈絡之下的人，看中國總像是隔著一層毛玻璃，沒有辦法很好的去判斷、看待中國新聞的真實與否，也無法真正去理解背後的問題與意義。或許我永遠都只能在概念上努力接近，而沒有辦法真正進入那個脈絡理解。

於是乎我想到，或許可以跟大家聊聊我大概是怎麼試著去理解中國的，以下是我的流水帳：

1.

小時候對中國的印象，就是《台灣腳逛大陸》的節目，電視上播的古裝劇是中國深厚的歷史，像是小時候看過的《大漢天子》、《雍正王朝》，那時候大人的口頭禪還是會不小心說出「我們中國人就是如何如何」。

當然也有負面的印象，就是選舉或是參加國際活動（特別是SARS時期的WHO）的時候，中國就會威脅我們。

2.

國中的時候，第一次接觸百度貼吧，只是大概知道兩岸對國家的想法，有很大的分歧。不過第一次看到百度貼吧很多人留言台灣就是中國、只是是懷柔政策（當時），還是有很大的衝擊。

跑去問朋友台灣真的是一個國家嗎？朋友引了公民課本的國家四要素跟我說明台灣是一個國家，還被當時的我說了一句靠北我也知道。

2.

在高中的時候，開始玩貼吧，也關注一些台灣相關的貼吧。那時候很多台灣人會在上面介紹台灣、介紹自己、介紹日常的生活，然後中國人也是，開始比較了解中國人的生活與各方面，因為貼吧，我也陸續跑去關注了「高考吧」、「北京大學吧」等等。

因為對於高中的我而言，考大學就是最重要的事情。從自己關注的領域開始瞭解中國，這時我才知道中國的戶口制與高考名額分配問題。高中的我簡直無法理解這種制度居然也能施行多年，台灣這邊台大以雙北人居多已經被視為一個大問題，南北的資源分配不均使台北人長期被嘲諷天龍人等等，理論上政府應該要做的是縮小差距，可是這種制度簡直是將差距寫入制度。

3.

高三那一年，發生了318運動。

對我個人的政治啟發當然意義很大，不過對我個人而言，因為318運動帶來的公民運動潮、NGO的小崛起，影響更大。

最直接的影響是，學習知識不再僅限於學校，在318那一年的暑假，我參加了一些NGO的營隊，學習用民間的角度理解政府與政策。

整個大學期間，我也參加了10個以上的營隊，到後來不只是NGO的，也包含政府、政黨等舉辦的營隊。

扯遠了，那年我參加了一個政府舉辦的大陸政策營隊，剛開始學習公民運動的我，自然很不服台上的政府官員，所以我當時問了很多（自以為）尖銳的問題。

營隊的過程中認識了一位上海交大的男生，他對我問的問題很有印象，聊天的過程中我知道他來自西安。

我：「那你是西安五大名校的嗎？高新？西工大附中？還是鐵一？」

他很震驚居然有台灣人知道這個（其實只是高中的我無聊把中國各省的高中名校都知道了一輪），我就說因為我有在看高考吧，所以有一點理解，他就說貼吧的水平不好，讓我去看知乎。

那時候的知乎還可以用一般郵箱註冊，於是乎我轉戰知乎。

4.

曾有不少人嘲諷，知乎遍地都是985、211，清北也不夠看，要常春藤才夠好。知乎養成了一種優越的氛圍，不過不管如何，早期的知乎確實討論的氛圍不錯，身為台灣人的我也經常跑去回答台灣相關的問題，偶爾還會吵架，但那時候吵架不會那麼容易被刪。

那時候的知乎，在一些社會重大爭議事件，也能夠有一些討論。我開始更了解中國的許多制度、政治文化、社會氛圍，也開始看到中國的一些普通人對政府也是有不滿的。

有一陣子我甚至入迷，每天在刷知乎。

5.

當然，這樣的氛圍沒有持續太久，後來整個政治、社會的收緊，知乎也開始實名制，審查也越來越嚴格。

同時，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知乎每天給我推送的東西，也越來越激烈，動輒就是日本、美國不行了，但凡說點美國好的，就是美分。要不就是日吹等等。

在一些推薦書單的問答中，也出現不少推薦毛選的回答，而且將毛澤東誇的好像古今中外第一人。我不是說毛選不好，確實毛澤東的書可以理解毛澤東的想法、毛澤東又是中共建政一個非常有影響力的人，直到現在仍是，所以讀他的書是有用的，但是我不認為應該站在一個神話毛澤東的角度來看他。

上大學以後，我也有在用Lofter看文、，政治社會的收緊也使的在Lofter上寫小說很麻煩，一些關於18禁的描寫要發外部鍵接、或發圖，但是漸漸地，外部網站也一個一個不能發，圖片裡的文字也會受到實質審查（早期是不會的，只要發圖一般就能避過）。

就我自己而言，我就換了三四個方式發H文的方式，最後也只好辦了AO3的帳號。

6.

大四的時候，我前往北京交換。

終於擺脫只能由網路來認識中國了。

我選了四門課，有講中國共產黨歷史的、也有研究台灣的，我希望能跳脫自己原先的角度來看台灣、來看中國，這所學校在過去以有批判性著稱。

在我交換的時候，時局敏感（適逢習近平修憲）、中美貿易戰打響了第一槍，室友（也是台灣人）去修憲法的課程，告訴我老師居然半個字都沒提到修憲的事情。當然也不完全沒有批判，不過批判顯得很隱諱。

附上一個當時在修的課程中有趣的對話，摘自當時的臉書：

老師在解釋台灣的政治發展時，提到國民黨的憲政，蔣中正修改了憲法連兩任的限制，

底下有同學偷笑ing，

後來他開始講那個于又任、吳三連的笑話，

然後同學就笑得更大聲。

他就說他以前都不會覺得講這個很敏感，但是現在會。

老師又補了一句：不過中國共產黨跟國民黨還是很不一樣的，它是代表無產階級的政黨……

底下同學哄堂大笑，蓋住了老師的聲音。（。）

除了台灣的課程以外，我也修了中國共產黨史相關的課程，其中一個其實是講中國政黨的發展，老師是教馬列的（是馬克思學院的課程），我開始系統化地學習中共整個政黨乃至建國以後的歷史，了解土改、反右到文化大革命等等。

交換期間也是有一些事件，像是武漢理工大學的導師長期壓榨學生以至於學生跳樓自殺、北京大學中文系20多年前的性侵案件曝光等等，在5、6月的時候，還有岳昕向北大申請公開當年處理的行政流程，在半夜被輔導員闖入宿舍。不過我雖然人在北京，依舊只能是旁觀者。

北京因為是政治重心都市，在那邊的生活可以感覺到一切都是為了政治優先，在3月的時候開兩會，連包裹都要安檢才能進來，買個小剪刀店家都說兩會期間刀具禁不了北京，一般的包裹也比較慢。

無處不在的安檢，比起前兩年去的時候更嚴重，起碼前兩年去故宮不用刷身分證、保安也少，但在交換的時候故宮處處都是保安。不過也不只故宮，搭公車的時候可以見到每個公車上都有保安。

畢竟當時是一個人待在北京，身邊也沒什麼朋友，加上環境比較壓抑，使我當時其實挺痛苦的，很想要飛回台灣。

我還記得我回到台灣的隔天去搭捷運，手很習慣性地要把包包拿下過安檢，然後又告訴自己我回到台灣了不用這麼做。

7.

回到台灣，也在大學旁聽了中國共產黨史、中國相關的課程，努力地學習更多。

隨著年底的地方選舉開打，各種假新聞開始漸漸浮現，讓澄清就疲於奔命，當時中國因素干擾大選的因素還沒開始被注意到。年底的公投也打了公民運動（特別是同志運動）狠狠一巴掌，使同溫層陷入了很低落的氛圍。

然後隔年年初習近平的發言，九二共識大概真的會變成歷史名詞，而後是香港的反送中運動，警察暴力的問題。假新聞的事情開始浮上檯面，也讓人們把中國因素與假新聞畫上等號。

再晃到知乎，不只在於國族問題上不堪入目，在其他領域如性別等問題的討論上也不堪入目，微博也是。AO3也在今年年初被舉報，不能再出現在牆內。

但是會不會觸底反彈？如AO3的事情終於讓人討論舉報文化，現在看起來大國敘事與小粉紅還是無法遮掩階級矛盾。但是我害怕的是，現在仍然不是底。

我會繼續努力試著了解、持續關注，但是未來如何，沒有人知道。

叨叨絮絮寫了一堆流水帳，話題也跳來跳去，就當作給大家一個參考。

如果大家有興趣的話，我可以寫一些在北京交換期間課堂上的趣事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