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 2)物从来不仅是物-从家院里那棵梨树说起

Sum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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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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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跟在金华的淘宝卖家说,"已经寄出去的那件曼达洛人costume我会拒签,我重新买了jedi的那一套,麻烦你啦",而东八区现在是午夜两点多?我反手与上海集运的公司留言帮我拒签,说"麻烦啦",此刻落基山脉附近的午后阳光正盛,赛博世界则因为十一月六岁小朋友的万圣节装扮产生了新的数据.


拿到这个题目第一反应是巫鸿老师那本<物尽其用>,从物资困乏时代而来的人对什么都是宝贝的,那个时代是以长辈们对物的态度呈现在今天的.回看自己一个普通主妇的生活常态: 前一秒打开手机在本地超市app上下单买了三百刀的grocery,又下单从橙色软件上刷着琳琅满目的小商品,有娃也有我的,想象他们若干个月后会以一个海运大包裹,穿过太平洋,伴随叮咚门铃送达我家里........过去六七年,尤其是有小朋友后,我都是在reproduction这个部分(就是花钱), 用消费物件建构自己跟家人的生活是主妇的工作,这里面有理直气壮的部分,也有大部分的享乐,本地的购物软件与太平洋对岸的软件充斥我的手机屏幕,这里有多少荒谬跟不可思议,也是不容细想.可能也是大部分人今天的习以为常吧.关于里面病态的那部分不是今天的重点了,虽然这个话题也逃不过. 如何从"消费主义"泥淖爬出来,,情感与"物"关系几何,好像我也没好好面对过这个话题.

据说我爸是在20年把院里的那颗两层楼高的梨树砍掉了,从小学三年级来我家小院的梨树苗大约三四十厘米高的样子,随便被埋在井边上,第二年,它被刚刚上小学的弟弟"砍头"--他抬脚跟小树苗玩着绕来绕去的游戏,也自然的就折断了一小节为游戏据点,但后来的这棵树似乎是更加开挂,可能是我初中的时候第一次结了果子,高中的时候茂盛到到需要找个梯子爬上去摘果子,妈妈还会把果子分给亲戚朋友们.我高中的记忆整个都是偏灰色的,也并不记得这树有什么甜滋味.每年开花的盛大现场,是爸妈念叨的小院荣景.从高中住校的我,并没有分享到这些荣光,那时候爸妈还不用手机,也没有办法传给我什么激动人心的雪白满树.后来爸妈有了手机每年都拍漂亮的梨花树给我,但是显然已经跑过世界的我也并没有回复什么共享的喜悦.(对,后来的我,按照我妈的话来说越跑越远,至少三十五岁之前,"外面月亮更圆"在我心里是成立的.)

后来他们显然已经与梨树产生了很强的感情,尤其是子女飞走之后的空巢阶段,但是三年前老爸把树砍掉了,据说是四方的院子一棵树产生了"困"--困住这样汉字引起的联想,也好像是树太高太壮,让院子里其他的花草菜苗都黯然无神,所以后来,我想到"家"的时候,亭亭如盖的梨树就从那个四合院子画面里拿出去,华北暴烈的阳光重新照在那个院子的各个角落了.脑海小剧场关于这个词的展开,都有这个移除蓬盖的动作,宛如揭开新娘头饰.

<物尽其用>这种计划经济时代记忆从来没有走远过,更映衬出消费盛行时代不同时代境遇的撕裂,试问,还有比80后与50后更多的隔膜吗?每次在北美社会看到他们的房屋与超市,很多都是从一百年前就开始的生活,一代复一代,我都惊愕不已,他们的连续性,不同generation之间的重复如此之强烈,凸显了我的不同---嗯,甚至对于十年前,二十年前的"我"而言,我自己的生活/消费都完全是不可知的不连续的,第一次是KFC的鸡腿堡是高中毕业的暑假,第一次上网聊天也是.我的生活如此bumpy,哪里有平顺过度的空间,接受新事物,且用新的消费定义自己,锚定自己,因为祖辈的生活我们既不得而知,而且可能随着他们的沉默与消失,我们也无从得知了.

物从来都不是物,人也从来都不是理性经济人.在我这么一个自我流放的人身上,"家"与物是不确定,不稳定的存在.那棵树在我离乡的十几年间有一个长大的过程,后来它又消失了在那个想象空间了,毕竟我都还没亲眼见过没有梨树的父母的家.

(以下是温哥华与深圳的图,拍摄于2016-2019之间)


CC BY-NC-ND 4.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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