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党面面观之四 《论党的领导问题》

录入者按：录完全文，我对这篇文章的直观感受是「跟现当代党政八股文半斤八两」。本文写于抗战时期。蒋党在严酷的阶级斗争形势下，为了与八路军争夺基层群众，也注重建设和扩大自己的组织队伍。作者很自信，或者说，当时的国民党特别自信，文章开篇就宣称国民党长期掌握革命领导权。结合末段来看，这句话不仅是对蒋党的党员干部们说的，也是对自己的另一个敌人说的，隐含的意思似乎是要跟他们争夺革命正统。但仅仅七年后，蒋党就拿不出这样的自信了，只能声嘶力竭地重复「剿匪」的词句。

李星按：本文作者郭博宣，生平不详，从他的文章看，是蒋党的文宣秀才。本文刊于蒋党影响的刊物《新认识》，对“党的领导”问题，予以探讨。看完全文，我印象最深的，是作者对如何加强蒋党的向心力，通篇理解为强化组织：上级要善于领导，党员要加深自我修养，要有铁的纪律云云。但唯独不谈思想。回过头看，本文发表于抗战中期，正是蒋党对重新壮大的共产主义力量万分恐惧，系统性推动白色恐怖的时期。当时，蒋党发表了《中国之命运》的小册子，与共产主义展开思想斗争。但在本文中，“党”的作用，却被看作一个严密的传送带式的东西，用来“领导”政府和社会。这大概反映了蒋党自身的思想干瘪，除了依靠反共产主义聚拢起一个有产者抱团反革命的阶级基础，它并无其它可以吸引人的东西。

正如录入者所说，40年代末期，它只会喊“剿匪”了……

『用自己工作中累积的经验，去决定步骤；并用自己工作中新得的经验，去改正错误。』本文的价值即在于此。——编者

革命的工作，愈向前发展，愈充实和扩大，则摆在党的面前的新问题与新任务，亦愈繁重。为了解决这些新问题与任务，党的领导权必须绝对稳固；领导路线必须绝对正确；领导力量必须绝对充实；领导分子必须绝对健全，因此，领导问题，是今日本党的最重要问题：

一种集体斗争及一切活动，不仅需要它集团内的各部分子，各守厥职，各尽所能，来保证胜利成功，而且需要有健全的组织领导，才能决定他的胜利与成功，譬如一个军队作战，固然每个战斗成员的健全与否，关系甚大，而参谋本部与指挥官的好坏，关系更大。

中国革命的领导权，几十年来，始终是由国民党掌握着。无论别人怎么样破坏，怎么样争夺，但事实终归是事实，这是不能随便否定的。本党几十年领导革命的结果，自然有他光荣的纪录。灿烂的中华民国是由我们创造的，宝贵的全国统一是由我们奠定的。壮烈的全面抗战是由我们发动的，无论别人怎么样污蔑，怎么样篡窃，但是历史终归是历史，这也是不能随便否认的。然而最后的胜利仍要我们来完成，我们以前的领导力量，仍嫌不足，这也是毋庸讳言的，今后应当如何改进，确需要我们全党上下，虚心研究，以求竟其全功。

关于党的领导问题，在本刊的三卷三期已有过评论，现在愿意把我个人一得之见，写出来就教于我党明达。

原则上应注意的几个问题

一、担任党的领导工作，是义务不是权利，凡担任领导工作的人，他的责任，比别人总要繁重，因为他不是仅是服一人之务，而是要服若干人之务，他的成败，不仅系关系各人的成败，而系关系某一部分人的成败，换言之，即是关系党的某一环的成败。因此，一个领导人的光荣，不在他获得了一部分的领导权，而尤在他能完成了一部分的领导工作，否则，他的领导权愈大，他对党的愧怼亦愈大，明白了这个，大家便不至于为了领导权互争，为了责任问题互推。

二、在党的正确路线之下，决定了行动方针和工作计划，就应当站在明显坚定的政治信仰上，运用组织的力量，使它见诸实行。我们的政治信仰是三民主义，必须以三民主义作为领导的最高原则，以党的组织来决定一切，才是正确的领导方针，才能达到我们预定的最后目标。但有些人，看错了这一点，以为领导机关只要政治上的领导就可以了，实际的工作，不必由领导机关直接负责，甚至有些人以为用自己的社会地位，学术地位，政治地位，以及私人情感，社会关系，就可以领导一切，达成任务，有时不但藐视了群众的情绪倾向，甚至蔑视了党的威信与主义的力量，这完全犯了高慢或幼稚的错误。须知领导机关不但有责任决定行动的方针和工作计划，也有责任领导自己的决定之实现，而且人对人的服从，绝不会胜过对他所信仰的组织的服从，因此，加强组织的领导，使他超过政治领导与私人领导，是绝对正确的领导方针。

三、一个善于领导工作的人，对于所要领导的对象，以及工作性质，地方环境，工作时间，必先分析清楚，然后再在党的总路线之下，正确的决定自己的行动方针与工作计划，切不可为自己的情感所冲动，为自己的偏见所蒙蔽，或者为眼前的现状迷惑，以致看不清事情发生的基本原则，趋势与前途，而反迷离徜恍，无所适从。

中国的社会环境是复杂的，多样的，若不细心估计，便不能从变化的现象里，把握发展的本质，因此，我们应用虚心谨慎，诚恳勤勉的态度，搜集丰富的材料，接近广大的群众，事事考究，时时学习，以求经验的增加，而免错误的复杂。

四、抓住中心力量运用灵活方式，也是作领导工作的重要原则。因为无论人、事、物都有他的中心所在，如能把握住他的中心，一切事情，都容易办，比如一群人，要一个个去领导，不但太不经济，而且也颇不容易，只要你把握住他的中心任务，叫他在党的影响之下，能服从你的领导，则其他的人，自然会个个跟着你走，所谓「擒贼先擒王」，便是这个道理。对于工作，也是如此，如果你找到工作的中心，则事半功倍，成功自易，否则，要拿一样的力量，去应付各种工作，不是徒劳无功，便是事倍功半，不然就是你要紧的，或次要的工作做得很好，而主要的工作反毫没成绩，这是领导工作时，最要不得的拙笨办法。

问题的中心是找到了，但领导的方式，必须灵活。对于不同的人、事、地，就得采用不同的方法和态度，公式主义、教条主义、抄袭主义，都是要不得的。因此，我们要用自己工作中累积的经验，去决定步骤；并用自己工作中新得的经验，去修正错误。

有些同志，常常不能把理论原则和实际情况联系起来，反而把理论与实际分离，弄成呆板的公式，套在一切不同的工作上面，不但减少了工作效率，有时反会造成工作上的严重错误。

明白了这些原则，我们现在要讨论本党领导的工作，过去的情形如何？将来的方针应当怎样？

先就党对下级和党员的领导而言

本党以往的领导工作，只是书面的指示和督促，却未能从实际上监督推进，使从上而下，逐级的联贯起来。因此，中央不熟悉各地方的情形，各地方不明白中央的意志，逐致一切工作计划都无从贯彻。

中央以往对于地方党部的工作，本来条分缕析，都有明白规定，如：民国十七年有「下层工作纲领」以七项运动为其目标。十九年有「训政时期党务工作方案」，以地方自治及四权训练为工作指标。二十二年有「地方自治指导纲领」，二十三年有「县党部推进社会教育，合作事业，保甲运动等六个月工作试行计划」，二十五年有「调整各省市党部组织及工作方案」，仍以地方自治为共同努力中心，抗战以后，复有「非常时期各级党部工作人员及党员工作纲要」，以及「非常时期党员信约」。可是，各级党部的成绩，恐怕没有一个能够达到预期的任务。这就是因为上级党部决定方案的时候，只求立法技术上的完善，或凭一时主观的设计，却不顾下级干部的客观条件与消化能力。事后也不严密考核，按成绩定其奖惩，有时仅凭下级党部的浮滥捏报，「合行准予备案」。以不了了之。实际上各种方案，除了各级党部的干部和录事，辗转誊录，晓其大略外，别的党员，恐怕根本没有看到，这样形式、空泛、不负责任的领导方式，怎么会发生领导作用。

在实行党的任务的时候，领导实行任务的干部，是具有决定成绩的作用的，同时对于各级干部的政治观点，中心思想，工作能力，工作经验以及他与民众的联系，与社会的关系，都应当有经常的监督与考查，以求熟悉自己的干部，而推动既定的工作。可是我们党内，往往有担任工作十几年的干部，与上级党员的负责人，始终没有见过一面，面孔都不认识，本质如何能够了解？

这是本党以往领导工作上，很明显、很粗浅的第一个缺点。

一个党员，应当视党的休戚为本身的休戚，视党的成败为本身的成败。这是天真地义的真理，但是要养成这样正确的观念，最要紧的要提高党员的组织意识，叫他视党部如家庭，视同志如手足，生命贡献于党，生活溶合于党，自然什么时候，也不会与党脱节。但是，要做到这一点，也必须党的领导人，视党员如家人，爱护他，体谅他，用其所长，补其所短，解其困踬；计其福利，大家才能水乳交融，胶漆相结。

可惜，我们的党，以往只有私人的相互维系，只有派别的分歧领导，上上下下相互敷衍，相互利用，而组织的意识反消蚀得无影无踪。

这是本党以往领导工作上第二个缺点。

领导工作的最大作用，是要大家，意志统一，力量集中，朝着一个共同的目标迈进，然而要达到这个目的，必须有一种力量，能够抵制和克服一般人：易散慢，易动摇，不坚忍，不团结，不一致的最坏习气。

惟有铁的纪律，是战胜这种坏习气的锐利武器！

因为所谓纪律，就是党员服从党，少数服从多数，下级服从上级，全党服从领袖。而且是自觉、自愿、自动的服从。

可惜，我们以往因为领导无方，以致废弛了纪律；因为纪律松懈，而致削弱了领导力量。

这是本党以往领导工作上第三个缺点。

今后的建设方面，我觉得只要我们能够根据前面所提出的几个原则和几个缺点，努力改进，则消极的建设，可以得到相当效果。关于积极的建设，则应注意下列各点：

一、加强党的组织：正确的领导路线。还须在组织上保证他的实现，正如一个军队，如果他组织散漫，不论他有如何贤明的领导官长，恐怕也要在散漫中，消弱了他的领导力量，尤其中国这样的散漫社会，养成了大家的散漫习气，假若不先从组织上入手，强化了党员的组织意识，领导工作，实在不容易进行。比如党员移转报到，这是一个党员应当履行而且极容易履行的手续，然而因为大家没有重视组织的观念，行止尽管变动，却从来不去注意这个问题，大家都成了没有组织的游离党员，领导工作，何从实施。自然我们也不能忽略领导与组织，有相互连带作用，但我认为组织应先于领导。

二、严格训练负领导责任的干部，在领导工作中，负领导责任的干部人选，是决定成败的重要因素。我们的党，有光荣的革命历史，有伟大的领导原则，有英明的最高领袖，然而我们的领导工作，偏做得没有成绩，这期间中下级领导干部不得其人，恐怕是最重要的原因。本来一个人，不能天生就是领袖人才，也不能天生来就是尾巴坏子，必须你有超人的道德和能力，有指导人的热情与精神，人家才会景仰你，服从你，自己也才愿意以服务的态度，助人的性质，去领导人。然而良善的道德，坚强的能力与伟大的热情的抱负，一方面须要自己修养，同时也须要党的培养，我们的党，以往忽略了这些，今后务必注意起来。

此外注意党员的成分，加强党员的教育，都是党的领导工作上应当特别注意的问题。假使「党员入党以后，信仰主义与实行主义的情形如何？服务精神和工作成绩如何？经验能力有无长进？对于革命有无贡献？既没有认真调查，又没有严格考核……要求党员热心工作，负责向上，如何可能？」（总裁语）老实说，如今日的若干党员，入党后连三民主义没有看过一遍，党也不设法指导教育，自然他对党没有认识，不愿意接受党的领导。党员的本身如此，在社会上如何会发生酵素作用，扩大党的影响？党的领导工作，又如何能以推动？

就党对于政治的领导而言

我们是实行三民主义的国家，「我们的政府是由党产生出来的，党是政府的一个灵魂，政府完全要党来指导，要党员来拥护扶助，才能实行我们党的政纲，发挥我们党的效力！」（总裁语）所以，党治时期，由党来领导政府，是应当的，合理的。但我们要认清的事：（一）党领导政府的目的为何？（二）党领导政府的方式应当怎样？

就目的来讲，我们的党所以命令政府，指挥政府，是要政府发生效力，实行党的主义和政策；并不是说我们的党拿到了政权，我们的党员就应该得到很大的或相当的权利，就应该做官，就应该在政治上无条件的享有特殊地位。但是我们也不能因为是党员，就不应做官，如果我们的党员，有政治经验，有政治抱负，为了推行党治的顺利，政治上有了机会，应当尽先任用党员。然而过去党员和政府的人，都犯了认识不清的错误，在党员来讲，他认为现在是党治，是国民党的政权，凡是国民党的官员，都应当掌握政权；但政府中的人又认为：总理说过，以党治国，是以党义治国，不是以党员治国，党员应当以服务为目的，不应当以夺取为目的，「衙门重地，党员不得擅入！」连党员中，以往也有这思想，我认为这都是没有认清党治的意义和目的。过去党部与政府的摩擦冲突，也是这种思想在从中作祟。

就方式来讲，「必须使政府党部完全打成一片。这就是说，将党的力量，容纳于地方上各种固有的政治和社会机构之中，而政府依据法令来运用此等机构而发挥其力量」。（总裁语）党部不应当随便干涉政府的工作，政府也不应当任意排斥党员于各种事业之外；但是过去的党政关系，正是犯了这种错误，党部的同志认为既「以党专政」，则一切政治措施，都应当听从党部的指导，设若政府一切自作自为，党务工作即毫无内容可言：相反的，政府人员，则以为党部的工作仅是协助政府对民众作有效的宣传，若妄谈政治，便是牵制政府。

归纳起来，党部想用直接指导的方式，去领导政府；政府则用表面敷衍，实际拒绝的态度，去应付党部。在这样明争暗斗的情形之下，党政关系，便成了极不协调的病态现象。这种错误的原因，在党部方面，是民国十五六年前，共产党在党内所遗留的左倾幼稚阴谋，没有澄清，在政府方面，是几十年来封建势力在政治上所留的官僚余孽没有洗尽。

幸而我们的党，自从总裁提出改进党务与调整党政关系办法以后，党政关系，已经有了正确的分界，以后只要各级党政机关，切实遵照去做，党政关系，当能妥善调整。

就党对于民众的领导而言

领导民众和领导党员及政府，其间迥然不同，因为本党的党员和党治下的政府，对于党的路线和决议有服从的义务和一致执行的责任。在党内工作时，关于党的任务和策略，只要向每个同志解释清楚就够了，领导政府也是一样，只要政府的官吏，明白了党治的意思和自己的职权，对于党的决议和主张，即应当很忠实的执行，至于带有封建气味的官僚，那却又另当别论。惟有领导民众工作，其对象是：社会的、政治的、文化的……水平各不相同的千百万广大群众，因此领导的方法，要复杂得多，曲折得多，变幻得多。

领导民众的工作，虽然比较困难，但总裁却指示了我们一个很重要的原则，他说：

「对于就业于公私各机关与生产集体，民众团体的党员，分别组成党团而运用之，并得举行党团会议，使各个党员秉承党部的决定和指导，对各项法令的推行，与一切社会生产公共事业的促进，率先努力，以为表率，从工作上取得真正领导地位，同时用种种方法影响其他份子，使同趋积极。」

的确，如能以自己的道德，学问以及工作成绩，吸引起了群众的信仰，再把革命理论印入了群众心中，其力量是伟大的，因此，在群众中获得精神上和政治上的信任，是领导群众工作的重要技术，也是总裁对我们指示上的主要意义。为了达成这种任务，我们的领导方法应当是：

一、领导人必须深入到各种环境和人民中去，考察各种实际情形和民众的情绪与倾向。假如党的决议和主张是正确的，而民众不能接受时，必须用诚恳的说服办法，以达到我们的目的，假使党的主张和政府法令，有时与实际情形凿枘时，也必须明白了症结所在，提供党与政府，可能的修正。切忌用站在民众之上或民众之外的态度与办法，去领导群众。

二、领导民众的态度不但要诚恳，领导民众的心地更要光明，若存了利用民众的心理，而运用煽动的方式，那是绝对不正确的领导方针。共产党历来为了鼓励民众，常是把自己的口号唱得很高，把民众的情绪激烈得很热，但结果一切的诺言，都是不兑现的支票，这样的民运工作，其基础是建筑在泥沙上面，不管当时的情况如何热烈，结果也不过昙花一现。三民主义的民运方针，历来不采取这种手段。

三、领导民众干部的问题，是领导工作中的基本问题。其人选应当从民众中培养出来，才是最合理的办法，因为他来自民间，才了解民众的痛苦，才有亲近民众，为民众谋福利的热忱。选拔西服革履，长袍马褂的先生，去领导民众，有时总难免物非其类，一切流于隔阂。

四、为了争取广大的群众，到我们的革命战线上来，我们不但要成立各式各样的群众组织，更应当善为运用。不过应当于旧的组织中，灌输新的内容，于旧的躯壳中注入新的生命，最忌将新旧组织，形成对立形态，有意无意的发生摩擦。

此外还有一种重要的领导工作，那便是思想领导，这个问题，在今日全国承认服膺三民主义的时候，应当是意志集中，目标一致，用不着再来注意。可是，野心之流，尽管表面上宣言，愿为三民主义之实现而奋斗，但事实上仍想尽了方法去曲解，用尽了力量去混淆，总想把思想界仍闹成黑漆一团，好在那里混水摸鱼。这样的局面，仍需要三民主义的忠实信徒，对我们的主义研讨，发扬，以便以理论克服理论，以真理打击邪说。

我们检讨了本党以往的领导工作，的确发现不少的缺点，需要改进，不少的地方，需要建设，但我们应当认清：「党员的奋斗，是和军队的奋斗一样，军队奋斗的时候，如果司令官的命令，一时不对，当兵士的都要服从，照原命令去共同前进。若是都能前进，或者将错就错，也能打胜仗。如果一部的军队，看出了命令不对，便单是首尾不能相顾，自乱阵线，便要被敌人各个击破，全军就要覆没了。」（总理在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闭会词）这是我们对于党的领导，应有的态度，至于对于党外，我们则应以克制的方法，在工作上尽量改善方式；以竞争方法，在同志间设法督促工作，以斗争的姿势，与敌人努力争取领导！

三十、六、十一，于南泉。

（1941年6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