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看M+ Sigg藏品最適時
M+用了香港納稅人那麼多錢,不看白不看。
Uli Sigg是M+最大個人捐贈者,M+去年十一月正式開放,以Sigg的收藏為重點宣傳正常不過,惟對我的吸引力不是很大,因中国當代藝術素來不是我杯茶,較早期的一批,滿足了外國人對共產中国的獵奇心,較近期的則屬於拍賣市場熱炒。
不過,可以免費入場,怎也去逛一逛,看看M+怎樣燒錢,何況燒錢未見終結。
M+把一些政治敏感藏品展出短時期後收起(美其名是Sigg捐贈一千五百件藏品,數目龐大,因而需更換,從而公眾能飽覽),惟「倖存」的文字和展品,仍足以令身處當下香港的人,思緒飄盪:六十年代前「藝術」為政治服務;一九八五年逐漸開放,長期飽受束縛的中国藝術家如何在縫隙摸索、學習表達自己,香港人不再感陌生,是很好的提醒。
萬般滋味。
1999年作品《歡迎世界名牌》(Welcome the World Famous Brand)的畫風,吸引鬼佬,是中國會口味,創作者羅氏三兄弟的名字叫人莞爾:羅衛東、羅衛國、羅衛兵,依次在六三年、六四年、七二年在廣西出世,現全在北京工作。略知中共国国情的人都知道,五十至七十年代後期,中共国䧟於連場政治大運動,在最瘋狂的紅色年代,中国人為子女改的名字,常用來表示對国家的感情和忠誠,羅氏兄弟的父母寄望兒子保衛國家——很多人以「東」喻中國——文革期間,紅衛兵當時得令,第三子取名衛兵,合乎潮流。不知中共国政治運動歷史的千禧世代、Z世代,希望他們察覺名字的特別,成為他們瞭解中國及中華人民共国歷史及改變的線索。
王衛的作品《小知識》,從左右兩側看,會看見老虎和熊貓,正面看則是「小知識」的簡體字。
「作品啟示大家以多角度思考問題,也指出那稱明顯限制和定義行為的社會環境。」此及作品原文中文介紹,第二句有點難明,看英文會清楚得多:「showing us an environment in which actions are controlled and defined by a set of clear boundaries」限制和定義(譯為「界定」會否更好?),以前不明白的,現在該體會了:「安心出行」不安心、不打指定針數疫苗就失去去眾多公家及私營場地的自由和權利……。
M+這樣描述八九六四:「從1989年天安門廣場上的示威抗議、柏林圍場倒下,到1991年蘇聯解體,冷戰格局正式結束。」「示威抗議」肯定是策展人反覆思量才決定採用,但看過當年影片的人一定覺得此描述太輕描淡寫,與當年波瀾壯闊的場面差天共地,然而,下一張展板更省略,只以「天安門事件」形容。
八九六四震散蘇聯,波及東歐鐵幕解體,冷戰結束,同時中華人民共和国遭受全球民主國家杯葛,直至一九九一年,英國前首相John Major(馬卓安)訪問北京,成為六四後第一個訪問中国的西方領袖,加上鄧小平南巡強調繼續經濟開放,歐美各國各有盤算,中共国才再被接納為國際一份子。M+絕口不提杯葛,只以「社會主義和資本主義陣營的對壘逐漸緩和」帶過。
然而,政局及面對急劇開放的衝擊,中国藝術家這時期的作品,M+統稱為「玩世現實主義」,其後在國際藝術市場屢創造高價,張曉剛、曾梵志等受各拍賣行重點推介,上一個十年,他們作品拍賣成交價一再破記錄,以千萬元計算;艾未未更是外國文藝圈的寵兒,並已和商業跨界合作(我在意大利看見他和餐具品牌合作的成品)。
可是,曾被國際藝術市場追逐和追捧的中国當代藝術,似乎停滯不前,未見有什麼新名字和新風格。為什麼? 和二零一二年有關嗎?
展覽標題是「全球化」,武漢肺炎後,脫勾是必然,只有程度差異。只談商業價值和風潮,差不多全和NFT有關,中国藝術,特別是中国當代藝術,會否又再缺席?
對中国當代藝術向來沒多大興趣,只想起上一個十年的拍賣行炒風。不過,一個展品的標題捕捉了我的目光:《大限(有效期1997年7月)》。
據介紹,照片中的英國食品包裝印有「Best before 1 July 1997」,日期正好是英國結束管治香港的日子。作品創作於一九九七年,藝術家黃永砅藉此提問殖民統治的歷史留下了甚麼意義。
今天,我作為一個香港人,即刻反問:仲使問?
黃永砅一九五年生於福建,二零一九年卒於法國。
王晉的作品《中國夢》:「鳳袍象徵皇權,只有皇后才能穿上。但透明的材質令穿著者的身體暴露人前、一覽無遺。藝術家用這種反差,揶揄已過時落伍的權威體制。」!!!
體制落伍,但仍存在,而且日見橫蠻獨裁專權。一九九七年的創作,在二零二二年看見,苦笑。
轉變,往往令人有所感,有要抒發的衝動,有些轉化為創作。
現場展板有一句,在這時空,敲動了我心頭:「即使再微不足道的改變,也能影響我們的生活。」
不要問有沒有用,做了再算,做得幾多得幾多,香港人加油。